“夫人方才那一番话,说的很好。”院子里,何副官与沈新桐一道向外走去,侍从们皆是跟在两人身后,何副官看着沈新桐的侧
颜,开口道。
沈新桐的眼圈仍是微微红肿着,方才探望伤员,给了她极大的震撼,虽然之前一直在报纸上看见过伤员的惨状,可那些全是冰
冷的文字报道,最多不过配着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可今天,她是实实在在的看见了那些伤员,看见了他们身上的伤,尤其是
那些很多年轻的战士,有些竟比她的年纪还要小,他们分明还是个孩子,甚至连军装还不会穿,就纷纷背上枪上了战场,沈新
桐几乎不能去想,一想着那些战士的眼睛,她的心便仿佛被人攥在了手里般,说不出的难受,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落泪。
“何副官,我很惭愧。”沈新桐眼底噙着晶莹的泪水,与身后的男子道。
“夫人?”何副官有些不解。
“我身上的衣裳,我的这些首饰……”沈新桐的眼睛向着自己的衣裳看去,她今日穿着一件真丝旗袍,外面则是罩着一件羊尼斗
篷,并不是如何奢华的料子,可也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用几个月的,她出身寒门,本就不习惯奢华,可毕竟身份在这里摆着,
她的吃穿用度全是精致而华贵的,比如她皓腕上的玉镯,衣领上的珍珠,这些,统统都让她无比的惭愧。
“夫人,您别这样想。”何副官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只出声安慰道。
沈新桐轻轻摇了摇头,她停下了步子,回身看向身后的院长,与他道:“院长,我想为战士们做些什么,我想来这里,和护士们
一起照顾伤员,还有我来盛京时带的那些首饰,我也希望能全部捐出来,尽我的一份力。”
院长听着沈新桐的话,便是微微一怔,在这之前,也并非没有军官的太太来过这里,可那些高官的太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配
合着记者拍上几张照片罢了,似沈新桐这般要留在医院照顾伤员的请求可谓前所未有,一时间,那院长便是有些愣住了,也不
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向着何副官看去。
“夫人,”何副官开口,恭声道:“您的身份贵重,先不说司令舍不得您在这里吃苦,就说这里也并不安全,日本人,革命党,都
极有可能混淆进来,属下明白您的心意,可您不能呆在这里。”
沈新桐听着何副官的话,美丽的眼瞳中便是微微黯淡了下去,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明白了,何副官,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语毕,她复又向着院长看去,道:“院长,十分抱歉,让您为难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院长连忙开口,念起沈新桐方才病房中与战士们所说的那番话,便是言道:“夫人能打心眼里的心疼咱们的
战士,晓得大家的不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听院长如此说来,沈新桐的鼻尖微微酸涩起来,她向着院长微微行礼,道了声:“有劳您了。”
院长没有吭声,只将身躯站的笔直,向着沈新桐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夫人,咱们出去吧。”何副官道。
沈新桐点了点头,与何副官一道穿过院子,就见门口的空旷处也是摆满了病床,这里多是一些轻伤员,然而他们身上的那些创
伤,仍是让人不忍目睹。
沈新桐转过身,却是褪下了自己的手镯,与领口处的珍珠,一股脑的交到了随行的侍从手里,与他道:“去交给院长,让他拿去
卖了,给伤员们做些好一点的饭菜,告诉他,等司令回来,我会将战地医院的情况如实告诉司令,请司令多拨些款,为伤员诊
治。”
“是的,夫人。”侍从领命后,向着医院走去。
何副官见状,便是在心中一叹,知觉可惜,沈新桐性情温和,待人宽厚,可偏偏,她没有家世,也没有背景,对这一场战争,
即便她捐出自己所有的首饰,可她个人的力量却仍是微乎其微。
“夫人,您其实……不必如此。”何副官开口。
“何副官,”沈新桐向着何副官看去,她的眸心清澈而明亮,蕴着隐隐约约的凄凉,就那样问道:“您与我说实话,若司令与江南
联姻,会减低……战士的伤亡吗?”
何副官一怔,似是不曾想过沈新桐会这样问自己,他沉吟片刻,刚要作答,却听一阵喧哗声向着这边袭来,他下意识护住沈新
桐的身子,抬眸看去,就见一群医生与护士抬着一辆担架向着医院匆匆而来,其中一护士只不停的喊着:“张大夫,张大夫,有
重伤员,需要手术!”
何副官闻言,顿时扶着沈新桐的身子向着一侧避去,医生与护士们抬着担架穿过一张张病床,沈新桐看着那担架上躺着一个血
肉模糊的人,他的双腿已是被炸飞,下半身血肉模糊,刚看着这一幕,沈新桐的脑子里便是一阵晕眩,只勉力撑住,脸庞上却
是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夫人,您还好吗?”见沈新桐脸色不好,何副官问道。
沈新桐微微颔首,一声“我没事”还不曾说出口,那抬着担架的军医中却有一人倏然拔出了枪,向着何副官抬手就是一枪,正中
他的胸口。
何副官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向后退去,而不等沈新桐回过神来,她的身子已是被人紧紧箍住,继而,冷冰冰的枪口已是对准了
她的太阳穴。
“夫人?”何副官口齿不清的喊道,身后的侍从纷纷举起了枪指向了那个军医,然而顾忌着他怀中的沈新桐,却没有一个人敢开
枪。
诸人见那军医穿着白大褂,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几乎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无人能看清他的容貌。
“你是谁,快放了夫人!”有侍从喝道,而何副官已是被人从地上扶起,他胸口的伤势沉重,已是被人匆匆送进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