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思索一阵,突然道:“我知道了!是姬昀身受重伤,无法使出全力。”他一下站住不走了,双手却不停比划,激动不已:“你记不记得,当初在灵脉里,我们被姬昀攻击,天师出手救了蓝大哥,却因此失去了对付姬昀的机会?”
蓝忘机刹那间想通了,问道:“实际上那个机会并没有完全浪费,天师出手,姬昀还是受了重伤?”
魏无羡猛地点头道:“正是!你想,以天师的修为,救蓝大哥的同时,难道不可以对姬昀发动攻击吗?只不过,原本是可以置姬昀于死地的,却只能重伤他了。”他又思索了一下,道:“他们是孪生兄弟,就算再怎么反目,真下手的那一刻,难免会心软,也许天师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姬昀跑了。”
蓝忘机叹道:“姬昀受了重伤,折损了北狄人的精锐,却没能伤到灵脉,因此也不敢贸然让北狄人攻打过来。他们此次过来议和,其一是为了探听虚实,其二,焉知不是真的害怕了。”
魏无羡笑道:“太好了!不如找个机会,将他们两个宰了,永除后患!”
蓝忘机望着魏无羡,说道:“怎可能。两兵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是一国出使他国国都的使臣。如果斩杀了姬昀、延齐,则中原将会对四海树敌,再无番邦来朝。
“我就是说说,哪里敢去。这不是干涉朝政了吗?我倒无所谓,要是让叔父和蓝家背了黑锅,我还怎么有脸见我的含光君?”魏无羡笑笑。“蓝湛,走了,还是想想怎么找周姑娘吧。把这事说给她听,说不定能帮上她。”
然事实证明,找到周璨比起刺杀姬昀和延齐,更难。
他们下午去了濯菡坊附近、城郊的庄园附近,四处找人打探,一无所获。就连附近的力夫走卒都问过,硬是无一人知晓周璨的去向。最后两人找到无罔子,软磨硬泡,只得到一个消息:为哲玛妮姑娘赎身的,并不是天师门,也不是贺术延齐,而是魏王府。魏王姬诺,是天子的六弟,在朝廷并无职位,乃一富贵闲王,平时深居简出,并不怎么出现在风月场所,民间对其知之甚少。
没人引荐,要拜访魏王,根本不可能。魏无羡猜测魏王也是天师门的人,王府就是据点,为哲玛妮姑娘赎身,则是周璨他们的计策,其目的应该与贺术延齐有关。可思来想去,除了不靠谱的暗杀,怎么也想不出为一个乐坊舞姬赎身的理由。
他们一直在外巡查到亥时将近,还是没有什么收获。回客栈途中,魏无羡叹道:“这越来越像是一头雾水了,周璨她刻意隐藏踪迹,只能是为了更大的目的,虽然还想不出是什么。她与蓝大哥的事,应该只是个意外。”
蓝忘机道:“有可能。毕竟我们来洛阳之前,她就一直在躲避,引我们来的,并不是她。”
“但因为惜言的信,让蓝大哥出现在洛阳,并且跟她见了面,打乱了她的计划。”魏无羡沉声道。“她没想到蓝大哥对她深情到终身相许的地步,也许是一时的激动,她同意了。但她知道自己的计划一定要去做,因此给了蓝大哥一个假地址和假身份。毕竟姑苏蓝氏这样的大家族,要决定蓝大哥的婚事,不是一两天就能托冰人上门提亲的。”
蓝忘机听得浑身血液突然一凉,颤声道:“周璨知道假的身份地址一定会被戳穿,但那时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的计划已经完成。如果不是我们今天早上突然去探查,兄长最早也要到五日之后才能知晓。”周璨为天师门、朝廷效力,与玄门百家利益冲突,蓝氏族中长老的众议能否达成一致,也存在着变数。蓝曦臣虽然会尽全力说服,毕竟需要时日。
魏无羡长吁一口气,沉默了一阵,低头看着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又道:“我不知道到底什么事情让她宁愿伤害,伤害……深爱她的人,也一定要去做。”他转过头,蓝忘机感到他的目光有些迷惑,突然也揪心起来,像是许多遥远的旧伤被激起,在他的眼波里洄转。
“我们可能错怪她了。”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着,终于说了出来。“有些事情不想去做,又不得不做的境况,我也曾遇到过。”他的声音弱了下去,蓝忘机的心跟着被他的神情戳了一下,却听魏无羡又道:“而且……还不能说。”
从下午就开始漫积的阴云终于厚得遮住了星月,细雨无声地落下来,魏无羡站在雨里,明俊的脸上沾满点点哀伤。蓝忘机从袖中取出油纸伞,撑在手中,将他一把揽进怀里,低声道:“我陪你。”或许你曾一人独担重负,踽踽难行,但之后的路,有我陪你。
“蓝湛……回去吧。”
“好。”
但蓝曦臣还是在子时之前赶来了,那雨是从东南方一直下过来的,他御剑飞行,早已浑身湿透。蓝忘机接着他的时候,除了一双眼睛黑得透亮,那淋漓水湿的模样与春风和煦的泽芜君相距何止千里。
蓝忘机在心中长叹,一面帮助蓝曦臣换衣沐浴,一面将这两日见闻都说给他听。蓝曦臣一言不发地听完,面色沉得如同窗外黑云,那种阴郁的神情,就连蓝忘机也从未见过。当年战事吃紧的时候,蓝曦臣超乎年龄的稳重豁达与谦和温雅,又时常救人于水火之中,一直都是蓝家乃至各家修士的精神支柱。然而今日看来,遇到自己的大事,他仍然与普通人无异,或难理智。
蓝曦臣最后问道:“可有办法去魏王府打听?”
蓝忘机道:“确实没有。”
蓝曦臣道:“明日我亲自奉上拜帖,魏王如若不见,便是闯也要闯进去。”
蓝忘机没有立刻回答,沉吟后面对着蓝曦臣正色说道:“兄长,你可有想过周姑娘如此行动,是不得已?倘若她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我们不知,公然寻她,反而会让她身处险境?”
蓝曦臣急道:“正是因为如此!惜言说她做的事情很危险,却没有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而她只对我说,一定会退出,我才没有继续追问。我只想到关乎终身大事,就信了她。但她既然骗我,说明这事情正如惜言所说,极为危险。”他长发垂在水里,脸色因为热水而略显红润,此刻心中焦急,语速越来越快。
蓝忘机只得听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