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星火没回答她，却突然问了她另一件事。

“你是说，你当时看到了我的狙击位置？”

面对宫心说的一堆分析，袁星火最在乎的是这件事。

“你可能是我见过警惕心最强的人了。”宫心没好气地说了一个位置：“七楼南向走廊，右数，第四扇窗户。”

这个答案让袁星火一下子沉默了，这就是他开枪救宫心时候的狙击位置。虽然宫心说得很对，但他始终不敢相信有人的眼力能如此惊人，他似乎在做重要决定，过了许久，他突然将手里的枪递给宫心，问道：“会开枪吧？”

宫心道：“会！”

袁星火说：“好，待会把那个狙击手找出来，杀了他。”

宫心一下子慌了：“不行的，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袁星火这才道出实情：“我胳膊的伤虽然不重，但我开枪的手已经不稳了，我现在和他对枪，完全没有信心一击必中，宫心同志，你要明白这个时候一击必中的重要性，只要我错过他一枪，就意味着会有一个我们的战士倒下。你愿意这样吗？”

宫心说：“我当然不愿意，可是你让我杀人，我……万一我也失手了呢？”

袁星火说：“你不会失手的，因为他第二枪才会打到你，你至少有一颗子弹的时间可以考虑要不要开枪。！”

宫心想问那第一枪会打到谁，但现在她不用问了，因为袁星火突然从尸体堆里站了起来，挡在宫心身前，他要以身诱敌。

他的身躯并不高大，相反还有些瘦小，他的脊背也不挺拔，手臂受了伤，没精打采地挂着，他只是那么简简单单地站着，偌大的大世界广场上，再没有比他更伟岸的物事了。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他出了声，却是唱起了歌谣。

这是前些年上映的电影《还我河山》的插曲，因为歌词燃起了国人保家卫国的信念，被好多部队当做了征兵时候的从军歌。

远处的日军们听到歌声骚动起来，纷纷探出头来查看情况，躲在坦克后边的战士看到一直保护着自己的狙击手突然现身唱歌，听出他以身殉国的信念后，他们眼睛都红了，再怕死的少年，也终难凉热血，不知是谁先跟着唱道：“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另一个人也跟着唱道：“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

和唱的人越来越多，歌声越来越大：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国亡家破祸在眉梢，挽沉沦全仗吾同胞，

戴天仇怎不报，不杀敌人恨不消”

第一个唱的人不唱了，嘶吼着歌词，扔掉了迟钝的步枪，拔出腰间战刀，不要命一般向敌人冲去，然后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的战士都放弃了掩体，有刀的拔刀，没刀的抡起枪杆子，受伤的边爬边瞄准，送死一般冲了过去，工事后憋屈了几个小时的日军，这时也被激发出了血性，居然选择退出子弹，挺起刺刀，堂堂正正迎上这场白刃战。

两军交锋的一刹那，藏在高层建筑里的日军狙击手也终于开枪了，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变慢，六点五毫米的子弹缓缓穿过硝烟，穿过杀红了眼的战士们，穿过两柄砍在一起擦出火花的刀刃，穿过飞扬未落的尘土，一头扎进了袁星火的胸膛。

袁星火倒下了。

在他倒下的身后，突然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枪口，喷出了耀眼的枪火。

那是宫心冷静地扣动了扳机，有了袁星火的遮掩，宫心有充足的时间瞄准敌人。

子弹沿着一条准确无比的轨迹，击碎了日本狙击手的狙击镜，穿过他的眼睛，直接爆开他的脑袋。

血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