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乃嘎，死乃嘎！”日本士兵呼叫着这个不明所以的词汇，全都像炸了窝的黄蜂，举起枪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射击。

日语里好多名词发音是直接从英文里音译过来的，宫心听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他们喊的是sniper，狙击手。

早在七七事变之前，国民政府与德国签了一个关于武器购买和军事人员培训的协议，国民政府从德国进口了大批量的武器装备，武装了30个德械师，宫心跟随德国专家学习军械知识时，特意学习了狙击方面的资料，狙击手这一名称最早出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当时德军挑选了一堆猎人和护林员，装备了一些改制过的猎枪，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战果，对东西两线的英法军队和俄军造成了重大杀伤，战争结束后，各国的军械专家就在猎枪基础上改造出了第一代狙击步枪，比较出名的有英式的李-恩菲尔德步枪iii型，德式的毛瑟kar98k，各队也逐渐保留了狙击手这样一个新生的特殊兵种。

那个开枪的狙击手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人，他的枪法不但又狠又准，心态也更是极其稳定，一枪得手之后，再也没见动静，日本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呈扇面散开去，搜索的范围越来越大，逐渐离开了宫心伏倒的这个广场。

宫心闭着眼，憋着呼吸，一直等到彻底听不到脚步声响了，才敢抬起头，将身体往前挪了几寸，她的口鼻这一刻终于脱离了水洼，呼吸顿时顺畅不少，她往被狙杀的日军尸体看去，发现进弹口在右边的太阳穴，出弹时将左边大半的面骨击碎，面目也被绞烂，子弹在地上斜斜地击出一个弹坑，不知跳落到何处，尸体是被狙击弹强大的冲击力击倒，腰身都弯折在一起，呈现出一个奇怪的夹角。

宫心闭上眼，听到心脏咚咚直跳，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闭眼后她的意识停留在一片黑暗里，尸体倒地角度，弹孔，附近的建筑样式和高度，各种金黄色的线条，角尺，数字出现，各种数据在脑中高速运算变幻，终于一条明亮的线条从数据中逐渐成型，顺着这条线，宫心睁开眼，看向对面一栋建筑的某一扇窗户。

那个窗户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宫心却异常专注地盯着，生怕错过什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宫心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窗口突然喷吐出一道微弱的火花，紧接着一声干脆的枪响，另一个日军倒地，剩下的日军循着枪声纷纷调转枪口，脚步合拢，渐渐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搜去。

宫心有些担心那个狙击手会不会被找出来，每个狙击位置最多只能开两枪，这是在战场上活下来的狙击手总结出来的经验，她听过这个道理，却不知道那个狙击手听没听过。就这么胡乱担心的时候，宫心又一次晕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嘴唇里突然被人灌进去了一大口烈酒，呛得喉咙一阵剧烈收缩，差点吐了出来，但是这口酒下肚，浑身上下终于有了温度，精神也略微好转一些，她吃力地睁开眼，看到尸体堆中，一个面色比死人好不到那里去的中年男人，双眼通红地瞪着自己，脸上的污泥完全遮住了面目，身上披着血迹斑斑的油毡布，趴在地上和尸体们融为一色。

他藏好酒袋子，递给宫心一片灰黄的药丸，几乎是用嗓子眼里的声音低低地说道：“这是参片，含在嘴里，提提精神，既然刚才没死，现在更不能死了！”

宫心含住参片，嘴里立马腾起一股又苦又香的中药味，她看了看那人浑身上下的打扮，忍不住问道：“你是白天救我的狙击手？”

宫心此时气力虽然微弱，但女声本来就有些尖锐，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吓得男人脸色大变，连忙用眼神示意她噤声，然后极度谨慎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宫心这才发现，看似安静的周围，其实静的有些反常，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她凝神观察，发现远处高楼下的阴影拐角里泛起一片又一片冷光，那是日式钢制头盔特有的材质反光，那里至少应该埋伏着一队日军。而在她斜后方百米开外，多了好几条尸体，顺着尸体再往后看去，是几辆被炸毁的坦克，离她最近的一辆坦克残骸后面，躲着四五个伤痕累累的战士，正战战兢兢地和对方互放冷枪，从宫心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们被硝烟熏黑的侧脸，以及十分青涩的惶恐眼神。

“你是后援部队的战士吗？”这次宫心也学会了用气声说话。

那男人确定没有被敌人察觉后，轻动嘴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不是，我是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的，……袁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