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卫家院落，里面的灯火还是亮着的，卫氏坐在灯下纳鞋底，卫君孺与卫少儿坐在母亲的身侧，独不见她的两个儿子。

卫氏见紫玉进来，恭敬地立起来说道：“这么晚了，您怎么有空过来？”

紫玉笑起来说道：“卫妈不必那么客气，我又不是主子，还不是经常跑过来叨劳你们的么？”她又说道，“卫青在哪里？公主有事找他。”

卫氏说道：“不知睡了没有，大概是在看书，”领了紫玉走到西侧房门前，拍了几下，卫青过来开门，他还穿着白日的衣衫，紫玉便笑说道：“卫青，公主叫你去书房。”

卫青有些意外，也没有多问，只点头说道：“请稍等，”便折回房间。

紫玉见他走到案前，收拾散在上面的书卷，她见卫氏已走开，便走了进去，轻声问道：“你知道你哥哥几时回来吗？”

卫青答道：“他有书信来，不过没有提到。”

紫玉有几分失望，看着卫青一会，又瞧案上一卷卷整齐堆放的竹简，不言声地走出去。

紫玉带了卫青到书房门口，站下来说道：“你进去吧，我还有事要做的，”也不等卫青答复，便转身走开了，卫青倒不介意，她大概因为没有长兄的音讯而心情不愉快吧！他想着，轻轻地推开书房的门。

平阳公主穿着雪白裘衣，外面没有罩深衣，坐在案前凝望着烛火，她很沉静。他望了一会，跪下行礼，口中说道：“卑奴见过公主。”

这一声让平阳公主飞扬的思绪收回来，她低头看见他，便说道：“起来，过来坐。”

卫青立起在左侧坐了，说道：“公主有什么事要吩咐卑奴么？”

平阳公主看他一会，说道：“卫青，我曾答应过让你进宫做事，你还记得么？”卫青点头。平阳公主又说道：“这么长时日了，我没有再提这件事，你心里埋怨我吗？”

卫青怔了下，急忙地低头说道：“公主言重了，卑奴怎敢？”

平阳公主笑说道：“我已说过，没有旁人的时候不必如此拘束，我并非拘泥于礼节之人。”她从案前立起，自案上拿起一柄长剑，剑形长而细，柄上玉首雕饰流云纹，剑鞘表面镶嵌金丝薄片，华贵非常，一望而知不是普通刀剑。

平阳公主将剑递去，说道：“此剑虽非刀剑中圣品，但也非常人之物，你收着吧！”

卫青吃一惊，急忙推辞道：“公主既说了非常人可有之物，卑奴又怎敢收？况无功不受禄……”

平阳公主笑说道：“谁说你是无功？上次惊马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怎可不赏？你既拒绝美人，那宝剑相赠理应笑纳吧？”

卫青说道：“上回乃是卑奴份内之事，若不是一时不慎，怎会让公主受惊？”

平阳公主淡淡地说道：“你若不收，便是再一次驳我的面子。现时我还是你主子吧？”卫青不敢再多言，双手接过，那剑委实是世间少有的佳品，他心下甚是喜欢，便说道：“多谢公主赏赐！卑奴定当克尽职守，以报公主的知遇之恩！”

平阳公主坐回榻上，说道：“这话总算说对了，你要报答的不是我，而是皇帝陛下，”她瞧他一眼，继续说道，“你回去好好整理下，明后日便进宫去吧，陛下欲考验你一番，我希望你不负我的期望。”

卫青心里一阵欢喜，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平日很少笑，平阳公主有几分怔忡，他的确太过严肃，以至于让她有些不习惯，他笑起来倒是颇有动人之处。

她心有些乱，沉静一会，又说道：“卫青，你是个谨慎之人，但初入宫闱，我还是叮嘱你几句，凡事小心谨慎，不可逾矩一步，要唯皇帝之命是从，明白吗？”

“是！”卫青避席而起，屈膝而跪，说道，“多谢公主深恩，卑奴铭记于心，誓不敢忘！”

平阳公主沉默地望着他，过一会她方说道：“起来吧，以后你的主人是皇帝了，切记这一条。”

她望着他的背影从门前离去，房门轻轻合上，心里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涌起来，她端起面前的茶喝了起来，那水冰了。

房门忽又轻轻地推开，紫玉进来，说道：“公主，夜已深了，先去睡吧。”

平阳公主点点头，站起身来，见紫玉神色有异，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紫玉犹豫了一会，低头说道：“奴婢有句话不知是不是应该说，不说憋着难受，说了又怕公主生气。”

平阳公主淡然一笑说道：“现在说吧，我不生气便是。”

紫玉走近来，低声地说道：“奴婢觉得公主对卫青似与其他人不同，格外地赏识他，公主，奴婢不明白，卫青看起来虽是不错的人，也不过是个奴仆，怎么公主却……”

平阳公主心知这恐怕不只是紫玉的想法，府内多数人都对此感到疑惑甚至传言纷纷吧，她深思一会说道：“卫青不是一般人，他出身虽低贱，但古来不少贤人山鄙卑贱，只要他有才能，会有出头之日的。”

紫玉犹豫地说道：“即使如此，可公主你格外待他好，就不怕他有……”

紫玉忽然咽下，平阳公主说道：“有什么？”见她仍是面色古怪，便又说道，“你已说了那么多，就不如将话全部说出来吧。”

…

两日后，卫青准备停当，向母亲及两位姐姐禀明一切，便决定进宫去了，卫氏自是又欢喜又担忧，叮嘱了好一阵。

卫少儿笑起来说道：“娘，青弟不是小孩子了，你别老看他长不大似的。”

卫氏说道：“青儿做事我一向放心，比你不晓得强上几倍，但做娘的怎能不担心儿子？”

“娘，你放心，我会一切小心谨慎，而且我还要回来的，您不必担心，”卫青说道。

卫氏点头，想了会儿又说道：“有机会要打听打听你三姐的事，看她如今过得怎样，也好让我们安心。”又说了好些话，叮咛几回，卫青一一地应承下来。

他临去时本想要向平阳公主辞别，但没有见到。

平阳侯的病恶化了，公主昨日就带了几十个骑奴和侍卫，动身前去封国。公主的贴身侍女蓝珏这样告诉他。卫青听罢不再多话，打马出门而去。

仗剑东门去，远行客不归。日出东南侧，照我旧衣褛。

酌情何郁郁，斗酒竞销愁。长风动地起，恁地卷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