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笑着摇头，刘彻身边的韩嫣轻声地答道：“长公主，陛下的名号就是平阳侯，”刚一说罢，刘彻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姐姐姐夫不会怪罪吧？朕其实也就是借来用用！”

“你呀！”平阳公主忍不住失笑，说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出来玩？”请了刘彻往主席位置上入座，自己在侧席斜坐相陪，刘彻带来的侍卫们在身后一字排开的立定。

侍女们轮流地上来端上酒水糕点水果等，刘彻一边仔细地瞧着，一边随便地答道：“姐姐说错了，你该说朕什么时候会没有闲。如今老太太管着那么多事呢，将朕份内事统统处理掉，你说朕除了玩耍还能做什么呢？”

平阳公主沉默，太皇太后不肯还权于继位甫一年的少年皇帝，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即使父皇仍在世，不也让他的母亲管得死死？她见弟弟的脸色沉下去，便笑说道：“陛下既出来了，就少想宫中那些不让人开心的事，到姐姐这儿好好玩玩，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要姐姐有的，陛下尽管开口。”叫过站在身边随侍的蓝珏，俯耳叮嘱几句，那蓝珏领命去了。

“姐姐说得是！”刘彻端过韩嫣手中的酒，一口饮尽，瞧了瞧站在周围的侍女，说道，“朕瞧着姐姐这里哪样都比皇宫强，别的不说，单是这几个服侍的奴婢，就好过宫中的宫女”他叹了声又道，“姐姐恐怕不会知道，朕现在连多瞧别的女人一眼都不行呢！”

平阳公主见他唉声叹气，心知必然又受了皇后的气了，安慰说道：“陛下休要这样，开心些吧！”

蓝珏领着七八位衣着华美高贵的年轻女子进来了，这些女子十七八岁，样貌各有不同，但皆是明眸皓齿、风流宛转，精心的梳妆打扮，个个风姿动人。

刘彻静静地瞧着，目光轮流地扫过去，平阳公主仔细地观察着弟弟的表情，可他似乎非常平静。

“陛下，这几位都是长安城里的名门千金，觉得她们怎样？”平阳公主轻声问道。

刘彻又大口地喝酒，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啊！都是些美人呢！可比朕每日在皇宫里看见的那些美得多了！姐姐都是从哪里寻来的呀？”

刘彻这话一说，平阳公主心知他的态度是不满意了，便向蓝珏她们摆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方对刘彻答道，“陛下，姐姐不也是想让陛下开心些么，看来陛下是看不上这些女子了，要么欣赏歌舞可好？”

刘彻略一点头，平阳公主吩咐下去几位歌女们抱着琴款款上来，亭亭地向刘彻行过礼，尔后在堂下坐定。

一时房里安静下来，只听到琴弦声轻轻拨动，乐声自指尖流泻，如珍珠玉盘般清亮宛转。几位歌女长发垂肩，认真地弹奏着她们最得意的曲子，以博得贵客的心意。

少顷，居中而坐的一位少女缓缓开腔，柔媚清亮的嗓音似润色过般的，她轻轻地唱起一支曲子来：

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曾歔欷之嗟嗟兮，独隐伏而思虑。

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

寤从容以周流兮，聊逍遥以自恃。伤太息之愍怜兮，气于邑而不可止。

…

平阳公主喝着酒，觉得这只曲子实在太悲，这是楚大夫屈原自杀前写的作品，全篇忧郁悲凉，她抬眼看刘彻，他听得甚是认真，一直盯着下面唱歌的卫子夫瞧，与适才漫不经心的态度相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此时一支曲已罢，刘彻望着下面的少女，笑说道：“你缘何‘伤太息’啊？莫非在平阳侯府里呆得不快活么？”

座下少女心里一惊，急忙地起头，刘彻借此细端详着这个少女，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吧，清丽柔媚，一双眼盈盈如秋水，却又如，如什么呢？刘彻想道，啊，是了，如一只可爱的小鹿般的温驯惊慌的眼眸，还有一头秀丽的长发，温润光泽。他想罢，缓缓走下来，凝视那少女一会，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低头不敢作答，平阳公主已了然弟弟心意了，微笑说道：“这是我府中歌女，叫做卫子夫。”

刘彻听毕笑笑，冲着姐姐一笑，微挑了下眉头，便说道：“姐姐，朕去更衣，稍候再来欣赏歌舞，”说罢往外行去。

平阳公主意会，便微笑吩咐道：“子夫，你随陛下去吧，小心伺候着，知道么？”卫子夫点头从席上立起，随着刘彻去了。

厅里一时都静下来，平阳公主仍坐在席上，侍女们斟着酒，彼时蓝珏又从外进来回话，便招来轻声说了几句，打发她出去。

她没有料到刘彻会看上卫子夫，虽然她也是一个相貌可人的女子，这样也好，虽然一切没有按着计划走，也算歪打正着，卫子夫若被陛下带入宫去，那卫青不费周折也可以入宫当差了。

她自失地一笑，未免太替卫青打算，他不过是府里一个骑奴、侍从罢了，平阳公主胡思乱想一番，看见得刘彻已自外回来了。

“陛下，”平阳公主避席立起，见弟弟一脸笑意，神清气爽，便知好事已成，便走了上去，稍待一会，卫子夫也已从外面进来了，一副娇羞带怯的模样。

刘彻转身说道：“姐姐，朕想要带卫子夫进宫，你可同意？”

平阳公主笑说道：“陛下说笑，姐姐怎敢不同意呢？适才说过，不管陛下喜欢什么，只要姐姐府里有的，全可以让陛下带走的。”

刘彻大笑道：“好！姐姐真是慷慨，来人！赏姐姐一千金！”

封赏完毕，刘彻便带了卫子夫，及随行来的韩嫣等几个准备离去。平阳公主一路送了出去，行到正门前，一名少年已在牵着马车等候。

平阳公主见刘彻有些疑惑，笑说道：“陛下来时是骑马，现在回去不如坐车好些，一来天色已晚，二来子夫也不惯骑马，你看好吗？”

刘彻点点头，见下面的那个少年长身玉立，颇有异于常人的气度，心里纳罕，便回头说道：“姐姐，这位是什么人？”

“哦，他是我府中骑奴，叫做卫青，最通马性，而且骑射功夫了得，”平阳公主微微笑着，又轻轻地补了一句说道，“陛下，他是子夫的弟弟。”

刘彻心里一动，走下台阶去，打量他一番，卫青初次见到皇帝，心里不免紧张，只敢抬头看一眼，便低头跪拜下去。

“卫青，”刘彻点头一笑，看着他，说道，“气度不凡！好，朕记得了。”

此时几个侍从搀着他上了车，卫子夫也随着下去，平阳公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低声说道：“去吧！好好服侍陛下，从此世界于你是另一番天地了！”她沉思片刻，又说道，“他日若当富贵，勿忘旧日相交之情啊！”

卫子夫怔怔地望着这位主子，心绪茫茫地，她微微地屈身行礼，说了声是，又瞧了眼卫青，扶着他的肩上了车子。

一时车驾匆匆地去了，车轮碾过处，扬起阵阵尘土，只迷了送别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