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西风零落逐寒花(1 / 2)

清平调 牧景之 2180 字 2021-02-26

西汉景帝后二年的深秋,西风飒然,长安城内隐隐已有几分渐入冬的寒意,凉风扑面而来,卷起片片沙尘,惹得来往行人遮面而行。

城东灞河两畔的杨柳树光洁利索,春日时随风飞舞的吐絮杨花不复妩媚踪影,诗人若要见时,除非等到来年春暖花开。

长安城乃帝王之都,天子脚下,繁华热闹比之其他地方甚之,高祖皇帝刘邦自此处建都以来,已传了几代,中间偶有过纠葛,汉王朝的国祚还是顺利地传承着,各地诸侯王自从前几年闹了一次,现在安分了不少。地处首府的王侯将相、王公贵族们一如既往地过着太平顺畅的日子。

此时的当朝皇帝已是高祖嫡孙,景帝刘启,至此在位十余年,他比他的父亲文皇帝稍不如些,也惹出了几年前的一场诸侯王国之乱,但还算是一位英明睿智的好皇帝,将国事处理得有条不紊。

正如古来许多明君一般,他的头痛的事情在于后宫,尤其是他的母亲窦太后。

景帝的身体一向不好,最近他分明觉得身体更加地不畅起来,请了太医令来看,太医令也说不出什么病症来,只说忧心过重,宜于好好调。

调养?他却里有什么闲心好好调养?景帝想道,朝朝外的事不正是一大堆的么?只好随它去了。

他新立的皇后王娡却不放心,虽然她的这位丈夫一向体弱多病,可历来也没有出什么太严重的状况啊,最近他常常病着,经常在榻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有时还有盗虚汗的现象。

莫非是人老了么?莫非要不中用了么?王皇后偶尔心里闪过一念,也不敢再多想下去。

“来人!”她推开案上的水果,这是新近从宫外送进来的,分外新鲜水灵。

贴身宫女娉娉婷婷地行来,毕竟是皇宫深院里的人,虽身处低贱,样貌生得十分秀气,她行到王皇后身边,恭敬地等待着。

王皇后深思了片刻,咬着细细白白的牙齿,说道:“派人去平阳侯府请公主入宫。”

“是!”

景帝与王皇后育有三女一男,分别是平阳公主、南宫公主、隆虑公主,儿子便是当今太子刘彻,现年十六岁。

平阳公主原赐号阳信,几年前嫁与平阳侯曹时,现时已改号为平阳公主。那平阳侯曹时的先祖曹参乃高祖皇帝起义时身边颇得力的一人,在惠帝一朝接任相国位,堪称名门之后。

那宫女领命去了,王皇后一人静静地坐在席上,她的心思始终不太平静。她入宫已十多年,当年景帝尚是太子时,母亲将她送入太子府,凭着出色的美貌与善体人意的心思,很快得到太子的喜爱,生下了三女一子,也算宠爱一时。

即使如此,太子身边美人无数,遑论后来太子称了帝,陛下性情风流,喜好渔色,她即美貌十倍又能如何?身为女人,便是红颜易老,谁又抵得过岁月剥蚀?

王皇后异常聪明,又识大体,她既已明白此中三昧,便不再与越来越多又越来越年轻的美人们争风吃醋,不仅削了形象,还不一定得到皇帝的心,他一时若恼了,更是得不偿失。在皇帝的面前,她保持着一贯的温良恭俭的性格,静静抚养儿子刘彘,儿子是她的所有希冀。

让王皇后欣慰的是,刘彘这孩子生性机灵活泼,又极早慧,不仅自己喜欢,也十分讨景帝的喜欢。当时怀着这孩子的时候,她曾对着景帝说道:“我梦到了太阳入了我的怀中呢。”

“是吗?”景帝听罢大为惊讶,却也十分欢喜地说道,“这孩子大概不是凡品吧!”

王皇后想到这里略笑了笑。

她曾有过一个非常强劲的情敌,便是那栗妃,那个女人美貌非常,艳冠群芳,在这美人无数的后宫中也是出类拔萃的。王皇后虽也觉得自己姿容绝世,却无法与对方相比,且栗妃还生下了景帝的第一个儿子,便是前太子刘荣。

值得庆幸的是栗妃除了美貌外其他一概没有,骄纵浅薄,若不是那样的个性,刘荣的太子地位还没那么容易便被断送呢!

当年朝中颇有势力的馆陶长公主希望将独生女儿阿娇嫁给刘荣,栗妃竟轻易回绝了,一时让馆陶公主又气又恨,身为太后的女儿,皇帝的长姐,天下有谁敢不卖她几分面子的?

此时王皇后,不,那时候她还只是王美人,便迅速拉拢了长公主,虽然儿子彼时才六岁,只是区区的胶东王,但这门亲事结下对双方的好处却显而易见。

王皇后知道长公主在皇帝面前的份量,她是一个特殊的人物,可以在太后、皇帝、梁王三人间游刃有余,这样的人岂可轻易放过?

她还记得小儿子认真地对馆陶长公主许诺说:“若得阿娇为妇,当贮金屋使之住,”小小年纪说出这样有分量的话,惹得长公主开怀大笑,实时允诺了婚事,连自己都有些诧异,并没有教他怎样说,他却说得理所当然。

现时刘彘已正式更名为刘彻,被立为当朝太子,这有一半需要归功于这桩婚事,若不是馆陶公主的努力,借机在景帝面前数说刘荣的不是,又捧着自己的儿子,只怕他也不会完全起了废立之心吧,当然自己也有付出,幸好到目前为止,天时地利人和已齐齐地站到自己这边了。

唉,真是一条很艰难的道路呢!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皇帝的病情稍有好转,便可禀明了太后与陛下,成就这门朝野轰动的婚事,加上如今自己也已封为皇后,一切已经尽在掌握。

除了那个讨厌的老太婆……王皇后秀眉微蹙,随手从果盘里拈起一块被切得细细的果片,纳入了口中。

位于灞河附近的平阳侯府邸很安静,一众奴仆们来来去去地忙着,可基本上不发出太大动静,平阳侯曹时是个喜好读书,颇安静的人。公主呢,除了经常进宫看望父亲母亲,便也待在府里不太出去,平日里看看书卷,摆弄花草,听听府里歌女们的演唱弹奏。

“公主,皇后宫里来人了!”一名年轻侍女匆匆地推门进来,十五六岁模样,相貌甜净俏丽,闪着灵巧机敏的光芒。

平阳公主站在寝室里摆弄着一盆菊花盆栽,有些意外,前几日她刚进了宫,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呀,母亲大人又要找自己商量什么大事了?

她沉思片刻,说道,“我梳洗一下便出来,”她转进屏风后面,简单地换过一件衣衫,匆匆地走到客厅里去。

来的是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内侍,她认识的,正是跟在母亲身后极亲近的。

“卑奴见过公主!”那个内侍一看见平阳公主出来,急忙恭敬行礼。

“免礼,母后差你来有什么紧急的事?”

“皇后没有说,只说请公主进宫一叙,”内侍只恭恭敬敬地禀道。

“那你去吧,我稍事片刻就进宫,”平阳公主静静地答,差侍女拿些钱赏赐了他,自打发他去了,默默地站在厅里想了片刻,母亲有什么事呢?单是为了聊聊天打发下时间?或是父皇的病情有反复?

侍女此时送了内侍出去,又回来厅里,见平阳公主只是一人默默地沉思着,也不好打扰,在一边恭敬地垂手立着,静候吩咐。

“紫玉,差人备车,我要进宫,”少顷平阳公主方吩咐道。

“是!公主,”侍女紫玉急忙再走了出去,平阳公主打定主意,便也进到寝室,着几位侍女重新梳洗妆扮一番,换上新裁剪的衣裙,还有各式贵重的首饰,一切收拾停当,紫玉又回来了,只是面色不豫,说道:“公主,车是有的,可那些骑奴都不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