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关山飞越影成双(1 / 2)

左子衿掀开门帘,房赟弯着腰,背着上官逸钻进了帐内。

上官逸被放在厚厚的地毯上,两人七手八脚替他拂去了身上的雪,左子衿吩咐房赟在屋内多点几炉炭火,再准备一盆热水。房赟答应着出去张罗。

左子衿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将瓶中的药丸融化了后细地喂给上官逸喝,又替他施针护住心脉。

做好这些,他从热水里拧了帕子敷在上官逸冻僵的脚上,来回敷了数次,他的双足才慢慢从青紫麻木恢复了正常,左子衿轻舒了一口气。

有军士说奉傅临风之命,要冲进来看管囚犯,被房赟拦在了营帐外。

左子衿正在用帕子替上官逸擦拭脚上的水渍时,他忽然醒了过来,怔然望着左子衿,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别动!”左子衿制止了他,一边往他脚上擦药膏,一边欣慰道:“你这双脚算是保下来了。”

上官逸半睁着眼,嘴角吃力地扯出一个笑来:“又让你看笑话了…我这样,你是不是有些解气?”

见他还有功夫开玩笑,左子衿心中酸涩,红着眼笑道:“确实解气得很。”

上官逸憔悴得吓人,一开口嘴唇就裂出血来,眉眼间俱是倦意,有气无力道:“为何几次三番救我?之前不是想杀我吗?”

左子衿静静地凝望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勾了勾嘴角,平淡道:“只是让你这么便宜死掉,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这么多年,他是怀着满腔恨意才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如果眼前这个人死了,茫茫人世,他要恨谁去,那他辛苦活下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心中依然恨他,但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面前,他自问做不到。

听了他的话,上官逸笑了笑,虚弱得仿佛一段枯枝,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上来。

左子衿拿出一粒药丸,递给他:“把这粒药服下,你身上的幻海迷情就能解了,你的武功就能恢复一二了。”

“幻海迷情?”上官逸抬眸,诧异地看着他。

房赟回到了雪若的营帐,雪若正在房内来回踱步,一见他进来,忙拉住他问去了哪里?

房赟便如实将跟着左子衿去闯三殿下的营帐,后又把上官逸解救下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师父?”雪若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左子衿会为上官逸出头,来不及细想其中的原委,便问上官逸的情形如何。

房赟看着她关切的样子,犹豫道:“他不是太好,感觉好像快不行了。”

“什么?”雪若呼吸一窒,喃喃道:“王兄说只是罚他几个时辰而已,马上就会放他下来,怎么会”

房赟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要问左先生才知。”

他偷偷关注雪若的表情:“殿下,您还这么关心他吗?”

雪若闻言敛容,伸直了脖子,结巴道:“我我怎么会关心一个罪人,他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殿下关心与不关心,的确没有什么区别了。”清朗的声音响起,门帘被掀开,左子衿一肩碎雪从门外进来。

“师父?”雪若僵在原地,怔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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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着上官逸的营帐外被安排了重兵看守,帐内的桌上放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

幽暗的烛火中,允轩手持酒杯,微笑道:“上官爱卿,本王特来送你一程。”

上官逸脚上虽戴着镣铐,仍从容端坐在椅子上,他抬眼看了看允轩,轻勾唇角道:“怎么,殿下是良心难安么?”

允轩低头叹了一口气,面露怜惜:“本王也是身不由己,望你此去泉台,莫要怪罪本王才好。”

上官逸不禁微笑:“看来我高估了你的良知,需知成大事者,是不需要这个东西的。”

允轩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是我对不住你你死后,若我能成就大事,定为你平反昭雪,以大将军之礼厚葬于你。”

上官逸神色不动,凉薄笑道:“人死如灯灭,一杯黄土掩了就是,虚名于我不值一钱。”

允轩沉默片刻,怔然道:“我会善待你在镇北军和骠骑营的旧部,举贤任能,做个明君。”

上官逸容颜苍白,墨眸沉静,半晌后,简短说了句:“好。”

便仰头将酒喝下。

“师父你你方才说什么?”雪若抖着嗓音问道:“允轩要将上官逸怎样”

左子衿挑眉,冷冷望着她:“殿下如果没有听清,我就再说一遍。明日一早,三殿下将在阵前处斩上官逸,以他的血来祭旗!”

雪若愕然,只觉得兜头一盆冰水浇下,冻得五脏六腑瑟缩一团,白着脸摇头:“不可能,他答应我会放了上官逸的”

左子衿冷笑:“换作你是三殿下,你会怎么做?”

雪若骤然清醒,不由怒火中烧,咬牙道:“他竟然骗我!”便要往外冲找他理论去!”

左子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我且问你,你真的认为上官逸是北魏太子安插在夏州的奸细吗?你真的认为他会把你和三殿下押回长乐邀功吗?你真的认为,他是这样的人吗?”

心头有大锤重重砸下,雪若怔怔望着他,眼中的惊恐逐渐加深,她听到自己艰难道:“师父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左子衿松开她的胳膊,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内情。我只知道,上官逸他绝不可能与那北魏太子同流合污。而且,我听说元裴自昨日大捷后,就被傅临风看押起来了,你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

雪若的脑子里好像被扔进了一把碎石子,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头又痛又迷糊,却听左子衿又道:“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殿下,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雪若带着房赟匆匆地离开了营帐,左子衿才感到疲惫乏力,扶着椅子缓缓坐下。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头脑里不期然地浮现出上官逸的面容。

“有你陪在她身边,我也就放心了。”上官逸幽幽道。

他不由眉峰微挑,冷着喉咙道:“你什么意思?”

上官逸平静而坦然,笑容苦涩:“我猜,你对雪若不止师生之情吧…也许,这是你讨厌我的部分原因,对吗?”

左子衿脸色微红,恼怒道:“你胡说什么?”

上官逸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想替他拍一拍,被上官逸抬手婉拒,他喘息道:“本想看破不点破的,现在点不点破也没什么所谓了。”

他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微笑道:“替我好好照顾她”

左子衿抽回神思,蓦然睁开眼睛。

他在心中嗤笑,欠我那么多债还没跟你清算,还想再使唤我做事?门都没有!要照顾你自己照顾去。

远处传来阵阵军鼓,一声声犹如催命的惊雷,他胸中阵阵发紧,后背冷汗涔涔,心头愈发不安起来。

当日深夜,营地一隅的一座无人的军帐突然起火,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大雪覆盖的荒野,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救火。

换上了士兵服装的雪若带着房赟,趁乱悄悄地摸到了关押上官逸的营帐前。

军帐外空无一人,守卫的士兵都不见踪影,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疑惑不已。

顾不上多想,雪若一掀帘子就钻了进去,帐内一片漆黑,她刚迈进帐内,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向前摔倒。房赟在后面看到,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

两人刚要直起身时,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脖子上凉意袭来,一人肩膀上被架上一柄长剑。

黑暗中,她看见了对面蒙面黑衣人脸上面具反射的银光,不禁高兴道:“莫先生!”看来莫轻寒也是来救上官逸的。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清楚帐内站着三名黑衣人,除了莫轻寒之外,另外两人看眉眼,身形应该是莫涵和莫德。帐内的角落里躺着两名夏州士兵,像是被打晕了,而上官逸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地上摊着一条被断成两截的铁链。

莫轻寒也认出了雪若和房赟,他并没有收回手中的剑,冷冷道:“公主殿下,你是来抓我们的?”

雪若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也是来救他的。”她看了一眼上官逸,他仍然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莫轻寒收回手中的剑,哼了一声:“你不要假惺惺了,如果不是你给他下药,他会被你那个忘恩负义的哥抓住吗?”莫涵见师父收剑,也把架在房赟脖子上的剑收了。

雪若哑口无言,涩然道:“我”

“我什么我!”莫轻寒悲愤不已,克制不住骂道:“你也不想想,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这个恩将仇报的蠢货!”雪若咬着唇,眼中噙着泪,由着他骂,并不分辩。

“闭嘴,轻寒。”黑暗中传来沉静的声音,上官逸扶着椅子站起来,冷声道:“别人可以说她,你不可以。”

莫轻寒低下头,不再言语,莫涵和莫德忙上前搀扶上官逸。

雪若忙上前道:“我们在后面的树林里准备了马,你们快骑马离开吧。”

几人并不理她,莫德在前面开路,莫轻寒上前扶住上官逸,边往外走边回头道:“谁稀罕你的马?你留着自己用吧!”

惨叫声猝然响起,他转头去看,却见莫德直直地倒了下去,从脖子到前胸赫然出现一道喷血的伤口。

“莫德!”莫轻寒和莫涵齐声大叫,一时悲痛难忍,上官逸忙拉住要冲出去的两人,沉声道:“小心!”

掀开半边的帐帘垂落下来,几人往外窥了一眼,心不禁凉了半截,只见外面火把林立,军帐外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士兵包围了。

傅临风的大笑声在帐外响起:“莫轻寒,放你生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就凭你们几个,是来陪上官逸一起死的吗?”

他一挥手,身后的军士前赴后继地往帐内冲,莫轻寒和莫涵持长刀拼死抵挡,房赟见状也加入了他们。

雪若忙上前扶住上官逸的胳膊,上官逸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挣开,转头正对上黑暗中她委屈的双眼,她又顺势加上了一只手,两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胳膊。

莫轻寒等三人很快就守不住了,他们刚砍倒前面冲进来的士兵,傅临风就紧跟其后,还来不及反应,莫涵就被他当胸一剑刺死,房赟也被几名军士擒住。

两名徒弟瞬间殒命,莫轻寒气得浑身发抖,杀红眼挥舞着长刀就向傅临风冲过去,“狗杂种,我跟你拼了!”

“轻寒!”上官逸失声惊呼,傅临风狠厉一笑,面对扑过来的莫轻寒侧身挥剑,莫轻寒骤然跪倒在地,双腿中剑鲜血汩汩,马上被冲上来的军士死死压在地上。

傅临风得意地扬起头,望着上官逸似笑非笑:“还不束手就擒?”雪若的脸隐在阴暗处,双手勾着上官逸胳膊簇簇发抖。

有军士举着火把进来,傅临风抬脚重重踩在踩在莫轻寒的身上,莫轻寒惨叫一声,傅临风轻蔑道:“不自量力的家伙!”剑尖划过他脸上的面具,面具一分为二掉落下来,露出半边密布伤痕的脸,莫轻寒痛苦地低下头,却被傅临风用脚尖抵着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戏谑道:“原来你这张脸长得这么精彩,难怪不敢见人,哈哈哈!”

莫轻寒对着他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怒喝道:“傅临风你个狗杂碎,当初我们瞎了眼才把你从凉州天牢里捞出来,就该让你死在那里!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傅临风恼羞成怒,拔剑就向他砍过去。

“住手!”上官逸大声叫道,脸色煞白。

傅临风的手停在空中,转头看着上官逸,倨傲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住手,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