蘩卿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在四下直射来的赤裸裸的目光里跟着张斌往里走。犄角旮旯和门洞树壳处却忽地响起了老太监刺耳的唿哨和吆喝,女人谩浪尖酸的刻薄之声随之,接着就是官监狠甩着皮鞭抽打的啪啪声和喝骂声。各种秽语污言不堪入耳,混合着凄厉的惨叫,打碎碗的清脆声响,令她强压着的不适再难忍住,喉间干呕连声。一瞬间四下死寂,像是谁下达了什么静止的命令。“没事吧?”张斌回头问了句,颇带嘲弄意味。蘩卿尴尬的摇摇头,张斌扬声向四下道:“这是沈典药!慈宁宫太后老菩萨派了典药来放药治病了,有哪里不舒服不舒心的,抓紧过来报名。典药大人很忙的,没事的散了!干活去!”
“毛孩儿会瞧什么病!”人群发出一声哄笑,更多的却是窃窃私语之声。“干活去干活去!瞧他妈……”女人多的地方总是顺从更多一些,扬鞭的太监操着公鸭嗓啪啪的抽打空气,四下就切切切的丁零当啷着、议论着,哄散了。
一道刺恨的视线一动不动的瞧着过来,蘩卿早就注意到她了,满院的宫装中,只有她穿的是民妇的衣裳。急速转过去瞧,对上廊坞下瘘腰妇人尖锐刻薄的鄙夷笑容,她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不紧不慢的上下扫了蘩卿一遍,在腰间挂的奔马玉佩上停留了一下,转开,再看一眼,再转开,才慢慢走了。蘩卿凝眉看着那女人的背影,问张斌:“那是谁?”“哪个?”“那个!裹脚的那个!没穿宫女的服饰。”
“夏聋子呀!”张斌看着那背影笑了笑,扫扫她身上挂着的慈宁宫的木牌,“那年府送来的,好像是个收生的婆子。”蘩卿没注意他目光中的深意,张了张嘴,吃惊道:“收生完了不可以出宫吗?”“呵!”张斌嗤笑一声,对这问题很不屑,却道:“来了有五六年了,那年我才是个八品侍从小监,谁知道的!这里的宫人没有五千也有四千五了,谁知道都是谁跟谁!”所以,这么多人,却偏偏记得这妇人这么清,中间一定有缘故。蘩卿笑了笑,附和了声是啊,对她来说这点信息已经足够了。
管事孙富安不当班,张斌便是这里的天皇老子。他打发一个小火者带着蘩卿举个锣在各院敲喊,一连走了七八个地方,汲水洗衣的女人们每一个理她的,倒是各处管监都想过来套近乎,见蘩卿面无表情不假辞色,才纷纷退避。这样的状况,蘩卿皱眉,给了小火者几钱银子,向他打听夏聋子的住处,小火者不知道这是谁,便问年龄大小,蘩卿摇头。又问长相如何,好不好看,蘩卿不解,遂问:“这么找人吗?”小火者嘻嘻笑,边走边道:“这里都是长得好的二人一管监,住近处院。年轻的三四个一管监,稍大些的,姿色过得去就七八个一个管监,都在大监院子附近住着。夏聋子是谁我可不知道。不过,岁数有病的,在最北头破墙地儿总错不了。老病死的地界,没人管,我带典药去,咱们找找。”这话含义丰富,女人的地狱不过如此。蘩卿心里对这里的宫女产生了由衷的同情,暗暗决定下次要想办法多带些妇科的药剂和方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