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九瞧着一向稳重老道的寿泉如此匆忙,就知道出了不小的事,对林康儿抬了抬手,转头就问寿泉:“这么匆匆忙忙的,出什么事了?”
“东家,是祁府来人有请。”
“祁府有请?”
酒九这次往大门方向走,只见府门进进出出好一番热闹。
祁府管家经过这段时间,也算是知道酒九对于他们祁府而言或许不会是贵客,可却是他们不能怠慢了的人物。
酒九由管家亲自引着,带着疑惑就进了祁府正厅。
一进正厅,只见主位上赫然坐着秦老爷子。
酒九眼睛一亮:“老爷子,您来啦!”
秦翰山一见酒九来了,笑的髯须都跟着抖个不停:“酒丫头你来啦,老爷子我等你可等的有些着急了。”
“老爷子您是多早晚来的,祁瑾闲也没早些给我传个信,酒九作为晚辈该要去迎一迎您才是。”
酒九话才出口,就听陈姨娘开口道:“哟,咱们这酒东家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我们府里的长辈过来,需要您一个酒肆的东家去迎什么,没得掉了咱们老爷子的身份。”
陈姨娘这话一说出来,厅上本来还和和美美的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
秦翰山倏地收敛笑容,转头不悦地对王氏道:“老大媳妇,我竟不知你们府里已经这样没规矩了?什么时候主子们在说话,这下人也有资格插嘴?”
酒九就是喜欢老爷子这张嘴。
可很显然,陈姨娘并不喜欢,张嘴就想辩解,却不曾想王氏抢在了她前头,叹了口气道:“外祖,我们府里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呢,是个没用的,没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的。可陈姨娘就不同了,家世背景和我差不离不说,还给老爷生儿育女,在这府里自然不能算是下人……”
“胡说八道”一声断喝,老爷子中气十足地骂道:“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她就算给祁家生了一军营的孩子,她也就是个姨娘,姨娘不过就比下人身份高些,也不是正经主子!”
他话音一落,一个孩子气的声音却响起,却是祁若蓁,只听她嘟囔着:“怎么就不是正经主子了……”
王氏这下急了,转头就呵斥她:“小孩子家家的,一点礼数也没有,长辈们在这说话,几时有你插嘴的份!”
“母亲,刚才老祖宗说是主子们在说话,下人没资格插嘴,现在您又说是长辈们在说话,我也不能插嘴,那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说话?还有啊,姨娘她辛辛苦苦为了府里操劳了这么些年,到头来还和下人一般,也实在是委屈了!”
陈姨娘没想到自己这女儿这时候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心里暗喜不已。
早知道这小丫头这么容易被说服,自己当时早就该把她拉过来,好歹也多个帮手。而且更让人意外的是,这小丫头不仅有勇,还牙尖嘴利,实在让人惊喜。
秦翰山没想到这么个小女娃也敢出来质疑自己这个外曾祖父,转头看向右边坐着的小姑娘:“你就是这个姨娘生的娃娃?”
祁若蓁见老祖宗注意到自己,小脸一扬:“嗯。”
瞧她这副模样,夏祺玄冷哼一声:“我还以为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原来是这样不懂礼数的没教养模样,真是见识了。”
“小夏,你这……”
“榕柳,他说错了?我可不觉得!这小女娃身后站的是她的兄长和姐姐吧,哼,她坐的可真沉啊!”
这时酒九才注意到,原来祁临伍兄妹俩是站在祁若蓁兄妹座后,而陈姨娘也是坐在酒九对面的上首。也就是说,她在这正厅里地位是仅次于王氏,就这么挤进前三了。
却不想祁若蓁听到老爷子这话,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开口道:“外曾祖父,在您看来,我这跟着姨娘身边的孩子,是不是再好都是不懂礼数没有教养?”
“怎么,你这意思,是你嫡母还没你这姨娘会教养人了?”
“怕是不仅不会教养,还能害死人吧!”
祁若蓁此言一出,满堂俱惊。
可以说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么一个几岁的孩童,竟说出如此骇人的话。
“你……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等污人清白的话?”
“母亲做什么这样惊讶,难道我说错了?你们不用打量着我年纪小,就觉得我是孩子,什么都不懂。是,我是孩子,可有些事我可不是不懂。虽然那位大哥我未曾见过,可是却也听过有这么个大哥,至于之后怎么死的,那可就众说纷纭了。母亲,他当初是在你名下的,之后怎么就死了呢?”
王氏冷眼看着她:“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我对你这大哥不好,甚至巴不得他死了?或者,在你看来,你这大哥的死,根本就是我下的手?”
“不然呢?我知道,母亲你无法为父亲生儿育女。所以就算父亲再怎么钟爱于你,为了对得起祖宗,也还是有了陈姨娘和那位姨娘进府。母亲你肯定不高兴,你是主母,可是我姨娘这些年在府里这身份地位与你也无二,这下除了不高兴就更是怀恨在心了。可是你不敢对我姨娘怎么样,就对她生的我那大哥下手了!”
瞧着那小丫头说的斩钉截铁,王氏更是气得牙根痒,不理会她却转头盯着陈姨娘,语气不善地道:“陈琳,是不是你跟孩子说的这样颠倒黑白的荒唐之言!”
陈姨娘一瞧见艾特自己了,就站出来应答道:“夫人,什么叫颠倒黑白的荒唐之言,难道我那可怜的孩子秉伍不是被你害死的吗?”
“混账,你这是恶人先告状!秉伍哪里是我害死的,明明是你,一碗花生羹就断送了他的性命!”
“夫人,饭可以囫囵吃,话可不能胡乱说。是你自己看顾不好孩子,不能妥当照顾孩子,怎能一句话怪到我头上?治伍是因为受了风寒,最终不治而亡的,怎么能说是因为一碗小小的花生羹送的命?”
“况且大夫也没有说孩子受风寒的时候不能吃花生羹啊,我也是瞧着他在病中,什么都吃不下,才想着花生羹绵软好食用才……”她说到这一下顿住,眉头一松嘴角一弯接着话茬继续道:“再说了,那碗花生羹就算有问题,那也不是我做的。莲花当时可是你的婢女,我不过是嘱托她一句,我那时也说了,她要不得闲就给我来做。可是她最终自己做了送过去,所以说到底,夫人你无论如何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这里,当年祁府那桩令人伤心的隐秘往事就这样又被提及。
对于祁秉伍,秦老爷子的记忆甚少,只记得那似是个陶瓷般晶莹剔透的小男娃儿。是祁霁晃的长子,也算得上是祁府长孙。那么惹人疼的孩子,就这么死于一场风寒,实在让人心痛。
只是别说穷人家,就是高门贵族里,夭折孩子的也不少,再加上祁府后来也算是人丁兴旺。而秦老爷子又作为祁霁晃的外祖,这点事情自然不放在心上。
而今日,这件事在他面前揭了开,现下又是年关,他自然就不能不管了。
“好,好啊,这祁府在我这老东西不知道的暗里,竟然有这么多不知道的事。今儿个既然老爷子我碰上了,那咱们就好生说道说道这事儿吧!”
陈姨娘这下就慌了。
她本来就没想到祁若蓁竟然会在这时候把这事说出来,就更没想到秦老爷子会管这件事。
当即故作忧色道:“唉,老爷子,您这才来,要让您为这件事废神思,实在是我们这作晚辈的不孝。再说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这十月怀胎生下他的亲娘都没把这放在心上,权当是这孩子命苦福薄。现在又把这事儿拿出来,到时候损了夫人的颜面,还是我这做姨娘的做妹妹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