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该是叶会长与诸位多说一些的,既然叶会长让我开门见山,那冯某也就别了琵琶看修女,直接挑开了说,诸位应该都知道火烧粮仓之事了吧,冯某也不掩饰,这事确实是我等失职,谋划烧了粮仓的不是别人,便是我府上的客卿柴归门,当初让他候选客卿时,是我府上一时疏漏,未查处他便是海棠社的暗桩,才使得今日我冯家颜面尽失,也辜负了朝廷,背负了偌大罪名。”
冯齐云如此开诚布公,也让在座的冯钥等人惊愕,既因为冯齐云的自揭其短,又是因为柴归门此人。能够成为冯府的客卿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或是剑修或是武夫,又或是精通道门符箓等法术,又或者其他杂家,只要是精通,便也能够在宗门豪族势力捞个客卿头衔也是寻常事,只是冯府对于客卿一事向来严谨,从不轻易招揽,况且柴归门此人他们也是知道的,是仙家宗派鱼尾山的人,早年行走江湖,也属正风,降妖捉怪,行侠仗义的事没少做,却不曾想到他竟是海棠社的人,可见海棠社也是不容小觑,真是魏国有器,北国有倚。
“冯某本百死不足惜,不过冯某却有些不甘,而且在其位而谋其政,如今朝廷并罪名未下,冯某欲挽回一些损失,是故今日借以叶会长之名,邀各位喝茶。”
“除了喝茶,不知侯爷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要用到我冯钥的尽管说,我冯家虽然是比不上五大家族,不过这几年来,还是多多少少积赞了一些家当的,不过侯爷也不能厚此薄彼,搜刮到底,将我冯家的家底给秃噜个干干净净,我冯家也指不定希望在座各位救济救济了。”冯钥说道。
冯家虽然只是个小族,与五大家族也相差甚远,不过这几年来在她冯钥的经营下,也算是有一席之地,能够说得上话,不过她可不会一股脑地就将冯家推向深渊,太平城粮仓烧毁,能够做的她已经做了不少,自从事情出了之后,隶属墨染商会有些人暗地里涨了粮价,冯家也有不少人盯着这个间隙,想要浑水摸鱼,还不是被她力排众议,带头撺掇的几人被她免了职,关在家里面壁,伸手打自家人,弃了自己的财路,做人做到这份上,她已经是无愧于己。
“话虽如此,不过侯爷我们也不能总出不进吧,虽说我们的家底说小也不小,不过我们都是替族里管着经营的账簿,没笔大小钱财,何处来,何处去,如何来,如何去也总有个详细记录,或盈或亏都是我们自己担着,只亏不赚的买卖我雷某是做不来的。”坐在右一的雷南北说道。
委实雷南北说出了一些人的心声,雷南北是雷狮堂的掌舵人,在他执舵之后,雷狮堂也蒸蒸日上,生意也通东西,贯南北,于财势方面,雷狮堂握得众多,整个太平城,雷狮堂的家底可以进入前十左右,直逼五大家族和整个叶氏了,能够管控如此多的财势,可见雷南北手腕也是老辣,如今连他也说话了,等于替一些人撑起了面子,后边也就好办得多了。
冯齐云一边听着,一边右手却轻轻旋着左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听到雷南北所说,好嘛,该来的还是来了,墨染商会中有一些人很好说话,因为他们是商人,却不算真正的商人,或者说非事事可利益,比如说冯钥,比如郑文轩,而有的却是很难说话,只要跟利益沾边或者损己利人的便缄口不言,不松口,比如说雷南北,墨染商会中本来就有一些难得说话之人,而他们又以雷南北为首,现如今雷南北已经站出来说话,那么便如同身前一座山岳,若不撼动他,那么请求墨染商会出资之事便已经有了八成不可能。
不过也并非事事不可能,比如可以丢下脸面请求他身旁的墨染商会真正当家人发话,只是这便是下策中的下策了,若是如此,不仅丢了他冯齐云的脸。恐怕以后整个太平侯府的脸也拾不起来了。
叶月朦继续饮茶,目光扫掠座下所有人,今晚她是挑着两不相帮的想法,今晚是个契机,既是她的意愿也是冯齐云所求,成或不成于她都无碍,而她也能够顺水推舟介入太平军方,为她所需,都说女人柔弱,不过身为女子也是很记仇的,特别是动了她的儿子。
雷南北发话过后,又有几人开始出声,卢家卢子明,柳叶飞等人,所说之意无非就是附议雷南北而已。
“既然诸位都是生意人,那么便以生意人的方式作为酬谢,诸位都知道此次太平城粮仓之事虽是严重,因此这等交易我不能保证诸位能够大赚,但可以保证至少不会亏空,不知道诸位觉得如何?”冯齐云笑吟吟地说道。
“请教侯爷,如今太平城亏空恐怕已经去了三成,不知道有什么生意能够让我等我不亏,甚至还可以赚钱挣钱?”卢子明说道,卢子明是五大家之一的卢家公子,从卢家入资墨染商会之后,墨染商会属于卢家的那部分资产一直都是一位叫做卢静音的女管家在打理,后来因为卢家内部的推选,家主少子卢子明这才进入墨染商会,替着打理一些生意,这两年来生意也有声有色,使得墨染商会收益也有所提高。
对此,冯齐云并未作答,左手抬过略高于肩上,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勾动,只见身后淡蓝色女子不知从哪里已经拿出一摞的蓝色策本,上边都印着“账簿”二字,而且右下角有“定安三十五年三月”的字样,而且盖有太平侯府的印章,显然是今年三月份的账簿了。
女子一手托着账本,一手淡蓝的袖袍轻轻摆动,那些账簿飞掠,一一落在众人的面前,女子手心托着最后一本,双手递给叶月朦,人人皆不自觉地看向冯齐云身后这位姑娘,模样算上等,一袭淡蓝,一副娇弱模样,原以为只是个普通侍女,原来也是个修行中人,至于境界应该是龙门境剑修。郑文轩眸子微微舒展,看着微微低眉的女子,原来真如天空的颜色,不仅干净,而且有些高啊。
“各位手中拿的是今年三月里太平城各行生意的情况,只要各位能够捐出一些军粮,那么我太平侯府可以跟史思文商量,让诸位介入官商生意,至于时长便定作五年如何?”凭借冯齐云身后的势力。确实是可以能够与御史史思文商议的,并且他能够保证顺利通过,史思文算起来可算是他的叔伯了,这位叔伯可少不了喝他的茶水,大不了下次登门给他备上几斤上好白茶就是了。
自魏国初立,到百姓生据蒸蒸日上,都与官商二字分不开,这也都是那位侯姓国师的宗旨之一,由于一直以来商贾一道都被士儒视为下流之道,所以一般都仅有民营与私营,而魏国立国之后,为休养生息,魏国采取的措施之一便是开一国一世之先河,开始设立官商,关于官营一事其实和民营私营相差无几,只是官营是由朝廷把持,调度更为方便,所以在魏国境内,每城都设有相应的经营门户,而也因为官营便利,也引来众多私营觊觎,愈发要插手进来,分一杯羹,不过魏国律令严明,而且沾上官商二字便是苛政,所以官商一直以来却是一条清流。
“侯爷,涉足官商可是掉脑袋的事,侯爷难道就不怕……”雷南北虽言未道意明,所有人都不禁微微挺直了后背,要吸一口气,染指官商这是不是谁才气大粗,不是哪个家族底蕴身后就可以染指的,那被诛了一族灭了两族族的宇文氏算是财盈门阀吧,底蕴更是深厚,可还不是被皇帝眼睛也不眨一下,下令杀的杀,贱的贱,本以为底蕴身后的家族能够幸免,那被称作老神仙的宇文老祖更是修为了得,仗着自己修为高,要和皇帝谈和,然而刚到京都城下,便被那老人一手捏碎金身,身死道消,京都下了一场金色的雨,该杀的还是杀,充为贱奴的一个也没放过,所以此时冯齐云拿出了官商的账册,他们心底也是颤了一下。
于是冯齐云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墨色的玉牌,食指轻轻一弹,玉牌飞起不停翻转,最后又落到手里,虽然仅是这个照面,所有人已经看清楚了这块令牌的模样以及特别之处,那墨色玉牌之上很清晰地雕琢着一个“侯”字,另一面则是用小篆雕琢着“海文御用”字样的印章,而且两面各有一条边款,“令行禁止”和“法随天下”,无论是楷书还是小篆,皆是那位国师手笔,是造不得假的。
所有人皆信无疑,对于他们能够“染指”官商一事也是深信,因为整个魏国除了当今皇帝,便是这位国师能够说得上话,而且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无论是皇帝或是国师所言国事,对方都不曾驳斥,正如那边款令行禁止,法随天下。
一旁的叶月朦第一次感到有些诧异,显然对这块玉牌的出现有些意外,确实,京都那位陪同皇帝遥坐竹亭居的侯国师从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出了如此大的疏漏,烧了军粮,还能够侯国师亲赐这块玉牌,莫不是廉亲王亲自腆着老脸去求的?还是在洛神殿的那冯小子去跪来的,后者不应该,前者不像,倒像是皇帝亲自去说的,又或是侯海文自己丢过来的,这棋盘越来越大了,下棋的人也多了。
“不知墨染商会能够得到多少?”冯钥问道,既然没了朝廷那边的顾虑,那么冯钥也不止是沉默了,原只恐有出无回,既然能够收得回来那么便不客气,既是为了墨染商会也为了她自己。
“整个墨染商会两成如何?”冯齐云轻轻敲打着玉牌,直视在座人。
“两成半怎么样,侯爷。”雷南北此话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叶月朦也微微侧目,冯钥目光有意似无意看向郑文轩的位置,郑文轩目光闪烁,冯钥静坐于原位,目光似探询雷南北意味,卢子明,白旭等座位靠前的人并未说话,只是目光打量着冯齐云和雷南北,冯齐云手中的玉牌已经停止敲打,目光略微低垂,见到屋内正好落地的一片柳叶,冯齐云平静的面色,平静的目光,然后语气很平缓。
“雷狮堂一成。”在座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为什么冯齐云直接说道,而且口出惊雷,一时间银针落地可闻,雷南北袖袍内的手已经握拳,整只袖袍在大腿另一侧鼓荡,如满袖清风鼓噪。
“侯爷,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雷南北压下躁动,质问地说道。冯齐云的那句话好似无理胡闹,如天上落石,不知为何落在在自己身上,话锋一转,雷狮堂就要别人一节。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冯齐云掷地有声,静无声,郑文轩感到有些窒息,不知为何他耳畔又响起了上船是甲胄摩擦的声音,有些让人寒冷。
冯齐云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雷南北,他看出雷南北目光中隐藏的汹涌,那又怎么样呢,雷狮堂不愧是雷狮堂,好似真的属狮子的,胃口真的有点大,不谈其他,只说太平城内亲自下达不准粮食涨价,不可传谣一事,雷狮堂首当其冲,一面暗中塞了一些银子,让一些人到处说太平城即将荒粮,一面又涨了粮价,使得一些粮铺也不得不涨价,真成了争先恐后,唯落后而不得之状,最后闹得慌的是百姓,苦的也是百姓,难的却是官府衙门。
若是讨价还价的是其他人,也许还有商量的余地,但若是你雷狮堂,是你雷南北,就不是不行。
“侯爷咄咄逼人,是要我们雷狮堂等人吃灰了?”面对雷南北的质问,冯齐云泰然自若,置若罔闻,目中似有吃定雷狮堂之意。
“叶会长,冯侯爷如此咄咄逼人,岂不是和他说好的行商之道,以生意人的方式作为酬谢吧?还请也会长主持公道。”雷南北挺着魁梧身材,望向叶月朦说道,他道是和叶家徐府一直交好,而且他在墨染商会平日里也是钻营颇多,笃定则会长以及在座众人也会替自己主持公道的。不过很快便如头上浇了一盆水,真是当头棒喝。
“雷长老,我等虽属商贾一道,而且都讲究利益二字,也以这二字为先,但这二字能用来衡量所有吧,无论脚下走何道,当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吧!一心为利,利字当头容易害人害己的。”叶月朦如此一说,不少人也看出了冯齐云此举,也不仅仅只是冯齐云的意思,这里边至少也有叶会长的默认。
听闻叶月朦一番话,雷南北心境已经沉入湖底,心境中波澜翻腾,惊涛拍岸,欲吞没水上小舟。
“既然如此,就算我雷狮堂不出这军粮也未尝不可吧!”说着便已经站起身,离座而去,在他看来,无论是冯齐云或是叶会长,都已经有了咄咄逼人以及落井下石的嫌疑,而且在这桌面上,以往的交情好似已经用不到了,让他恼不可遏。而这次怒不可遏的是冯齐云的话。
“雷长老,这恐怕由不得你了。”雷南北魁梧身材忽然一颤,既事气来,也是忌惮来,毫无理由。转过身,直视冯齐云,似有凉风吹过,冯齐云身后的淡蓝色衣衫女子第一次抬起眉头,直视雷南北,元婴境的气息显露无疑,自有一股气挡住了自雷南北吹来的冷流,冯齐云笑吟吟,笑容有些冷。
“白龙关,白茶,华服丽车过处,染血孺子,叱卒。”于雷南北的心境中,冯齐云看似天花乱坠的几个字,却已经让雷南北面色由微紫转青,再白,其实这几个字事关雷狮堂的一件密事,这件事可以要人性命,之前他不惜代价作了隐秘遮掩,比如那母子之死是意外,比如此事在朝廷归档的案卷中已经神不知鬼不觉销掉,只是不知为何冯齐云能够知道此事。
在雷南北以及淡蓝女子对峙,冯齐云对视之中,雷南北腮帮几次鼓动,面色几次转换,众人只知道冯齐云应该传音于雷南北的心境中,提及了一些事,只是众人不知道是何样事,让雷南北面色如此阴晴变化,一阵过后雷南北妥协。
“侯爷。我雷狮堂捐粮四十万石。”众人都听出了咬牙切齿以及不甘等种种杂糅心情。
“五十万石!”冯齐云,攀枝而上,雷南北目光炯炯,有焰火欲出,最终都被理智压下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说好了是以生意的方式作为酬谢,雷狮堂的那一成是不会少的。”不知道冯齐云是恶心人还是想恶心人。敲了雷狮堂这山,其余的虎已经被镇住,自然好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