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立春。
不到午饭时间,杨芮就在办公室见到了时七。
今天也是需要献血的一天。
抗体试剂的研究进入了平台期,目前的成品只能让赫尔的情况不再继续恶化,杨芮隔个三五天就得把时七叫过来再抽一小管血。
看着时七熟练地自己拿起酒精棉和抽血管操作,杨芮叹了口气:要不你下个星期缓一缓,先不用来了。
我没事,时七摇摇头,吃的喝的我都有严格按照你给的营养表来,可以继续抽血。
杨芮在心里叹气,哪止抽血啊,抽淋巴液,软骨组织切片
这位大爷答应时眼都不眨。
她这个搞研究的反而开始担心会把人搞垮。
搞研究是心急不来的。杨芮忍不住说了他两句,平时也很淡定,难不成都是演的?
时七的视线垂了垂。
淡定确实都是装的。
暗红的血注满了小小的抽血管。
我帮不上别的,只能在这种事情上积极一点。他把封好的抽血管递给杨芮,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杨芮进行试验的压力倒不大,完全逆转异变的关键就藏在基因里,平台期只是因为实验室还没能定位那组基因链,只能用笨办法一个一个试。
她现在只是有点担心时七。
所有人都以为他没事了,杨芮一开始也以为他没事了。
毕竟她没见过面前的青年哪怕一次崩溃,除了最开始从医院跑出来的那一次,他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但随着研究进度向前推进,杨芮还是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不是冷静下来了,而是紧绷到了极点。
杨芮想劝劝他过于紧张其实也没必要,可她也知道,有时候是劝不动钻了牛角尖的人的。
唉,有亿点点愁人。
杨芮不会安慰人,想来想去,还是专注实验赖得比较靠谱。
还是得早点找出那段能作为抗体的基因来得比较实在。
一会儿还要去实验室陪他吗?用装满的抽血管替换掉检测仪里已经空了的抽血管,杨芮问,多跟他说说话还是有帮助的。
不了。时七罕见地摇摇头,快上课了,我得去靶场。
杨芮哦了一声,问:一个月了,当教官还习惯吗?
还好,时七边说边把袖子放下来扣好,反正上楼来实验室是挺方便的。
那就好下周你得请两三天假。点开实验室发来的最新数据总结,杨芮算了下日子,需要你来做个穿刺,抽骨髓。
好。时七没犹豫,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周几?
周一吧。
行。
杨芮啧了声:暂时没别的事了,祖国的花朵嗷嗷待哺,赶紧回去上课吧。
每次都答应得这么干脆,都不怕她拿着他的样本干别的吗?
这么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噫,爱情的臭味!
*
夏末。
时七发现自己最近做梦做得越来越频繁了。
有时候梦到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候梦到以前的事情,有时候还会梦到以后的事情。
但大多数都是混乱的记忆纠缠在一起,亦真亦幻,光怪陆离。
今天他又做梦了。
好像是跟爸妈有关,具体梦见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那种强烈的悲伤与愤恨挥之不去,在他惊醒之后,甚至能在自己眼角摸到一丝湿意。
做噩梦了?天刚蒙蒙亮,对面床上的赫尔也坐了起来。
没有。时七有些心烦意乱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赫尔沉默了片刻,起来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之后,他坐在了他床边。
谢谢。
梦见什么了?
时七敛了敛视线:我说梦话了?
那倒没有,赫尔摇了摇头,就是哭了很久。
时七:
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些脸热。
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手心很暖:没事了,别哭了。
心尖一颤,时大爷扁扁嘴,小声狡辩:谁哭了?我才没哭
两三个月的相处,赫尔已经摸清了新室友口是心非的性子,知道这会儿最好顺着毛捋,所以顺着他的话头:嗯,你没哭。
然后宿舍里恢复了安静。
我梦到了跟我妈出去玩。半晌,青年低声说道,接着她走了,然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赫尔对父母亲情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白天阳光开朗的人忽然变得这么难过。
可他知道自己不想看到他这么沮丧。
梦只是睡眠状态下脑神经在无规律的活动,他笨拙地安慰道,梦不是真的。
时七吸了吸鼻子:嗯,我知道。
只是现实里我也是再也找不到她了
赫尔看着眼前低着脑袋的人,犹豫了片刻,伸手抱住了他。
时七浑身一僵。
没事了,他顺着他的后背,重复道,没事了。
我很想她,良久,怀里的青年终于放松了下来,毛茸茸的脑袋挫败地抵在赫尔肩上,真的很想很想她。
他只是继续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嗯,没事了。
别哭了。
画面一转ashash
他坐在一片白的实验室里,和沉睡的人汇报日常。
学院都挺让人省心的。
就有一个魏平,你还记得吗?就他爱挑事,今天又嚷嚷着要跟我比移动靶
不过你放心,你男朋友虽然年纪轻轻就从狙击手的位置上光荣下岗,这点小挑战还没放在眼里。
他不会得到回答,却依旧继续说着。
理事区已经开始落实清理与回收计划了,可乐他们现在一个多月才回来一次。
用的就是林品那套东西。
次声波对欧姆的影响毋庸置疑,不少参与研发逆转试剂的研究员已经被调进理事区了,都去研究alphawave了,后期可能还会作为武器继续开发,不过跟咱们关系不大了
说到理事区,杨芮明年开春也要去理事区了,说是去做什么首席。
其实她今年就能过去,但她爸妈年纪大了,理事区冬天太难熬了,她要等暖和点再带家人过去。
说到这里,时七轻咳了一声:赫尔,你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我生日。
我现在许愿,许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许了啊
我许你早点醒过来。
画面又一转ashash
依然是天刚蒙蒙亮,时七在床上缩成一团。
胃里绞疼得厉害,硬生生把他疼醒了。
冷汗一层一层地冒,抓着被角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然后宿舍门被推开了。
赫尔拎着热腾腾的早点回来了,见床上蜷成一团的人:胃疼?
嗯。闷闷的回答自被子里传出来。
赫尔似是叹了口气,把饭盒和牛奶放在桌上,坐在床边,把人从被子里捞了出来,然后伸进了青年的睡衣下摆,温热的手心附在了平滑的腹肌上,顺时针缓缓揉动起来。
以后不要在晚上吃辣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床上的人答应得心不在焉,微凉的爪子也伸进了对方衣服里,傻笑了两声,好暖和
赫尔:
接着衣服里乱动的爪子触到了一块纱布。
你受伤了?惊讶的爪子不敢再乱动了,怎么弄的?
小伤,我没事。
时七一骨碌坐起来,抽出手,指尖上沾了一片濡湿的痕迹,都渗血了还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