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这时挺高兴，就把老马婆大儿子到河边祭祀的事儿说了一遍。太爷听罢叹了口气，说了句，我就知道你还会管他们家的闲事。奶奶说，这事都是她一个人造成的，这么做也是为了给自己赎罪，要是老马婆家里不再死人，胡师傅的身体能好起来，自己心里也能好过些。

太爷说，老马婆他们家里的人并不信任你，只是眼下走投无路，只能用你的法子试一试，不过，你也得留心，别没打着狐狸惹上一身骚，他们家里要是再有人丧命，他们决不会放过你。

十月、十一月、腊月，一连三个月，老马婆家里再没出啥事儿。

这时，奶奶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估摸着祭祀应该是起效果了，那只王八精的怨气，消的也应该差不多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胡师傅那边现在咋样儿了。

腊月二十三“祭灶”这天，奶奶没舍得吃自己那份祭灶用的芝麻糖，第二天一大早，腊月二十四，帮太奶扫过房子之后，奶奶见没啥事儿了，就悄悄跟太奶说，想出趟门。

太奶居然二话没说，也没问奶奶要去哪儿，直接到屋里拿了块大洋给奶奶，这让奶奶很意外，太奶居然还鼓励奶奶说，快去吧，我会替你瞒着你爹的，奶奶更加意外，好像太奶知道她要去哪儿似的。

奶奶带上芝麻糖和大洋，悄悄溜出了门，来到河边，找了条客船渡过黄河，直奔胡师傅的家。

到了胡师傅里之后，给奶奶开门的还是胡师傅的母亲，胡师傅居然还在床上躺着，丁点儿没见好转，这让奶奶有些难以接受，并且，这都大年二十四了，胡师傅家里一点年货都没准备，丝毫没有过年的样子。

奶奶转念一想，胡师傅成了这样儿，他们怎么会有心情过年呢？奶奶又心酸又自责，把带来的芝麻糖留下之后，又把身上的纸票全留了下来。

这些纸票是奶奶过河的时候，用大洋付船钱，艄公找零给她的。当时军阀割据，货币混乱，各地军阀都有自己印刷的纸票，唯一全国流通的只有大洋，也就是银元，一块银元能换一兜子纸票，很多地方还拒收纸票，据说还有铜子，只是也不怎么流通，银元、铜钱、纸票，具体是怎么兑换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在我编村志的时候，从过去的老档案里看到过一条，说是，当时我们新乡地区，一个烧饼价值二百多万纸币。

奶奶没在胡师傅家里多呆，因为在胡师傅家里呆的越久，奶奶心里就越自责，面对又感激又热情的母子俩，奶奶都要无地自容了。

从胡师傅家回来以后，奶奶一直闷闷不乐，心里堵得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

腊月二十五，又到了老马婆大儿子祭河的日子，奶奶吃过晚饭，早早等在了河边。这三个月来，除了第一次祭河以外，奶奶从没再来过，不过今天不一样，奶奶今天想借花献佛，借着马家的供品，替胡师傅求求情，希望王八也能放过胡师傅。

二更天的时候，老马婆大儿子带着两个媳妇和供品，出现在了河边，他们看见奶奶都觉得挺意外，不过，对奶奶这时也都挺信服的。奶奶跟他们说明来意，他们也都没有反对。

等到他们烧过香、磕完头，还没等往河里扔祭品的时候，奶奶借着河边烧尽的纸灰和残香，恭恭敬敬跪下，对着河面三拜九叩，诚诚恳恳说道：“这件事都是我都错，我不该把您送进马家，更不该教胡师傅做法事驱赶您，我知道您死的冤枉，我也知道您还有怨气，我求求您，放过胡师傅，有啥怨气您就冲我来吧，求求您罚我吧，放过胡师傅。”

奶奶一连说了三遍，河面居然起了风，翻起了一层层的浪花，河水跟着也变浑了，紧接着，阴风怒号、大浪滔天，狂风吹的岸上几个人全都站立不稳。

大儿子和俩媳妇见到这情景，吓得脸色发白，奶奶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不过，她要比大儿子三个人镇定一些，连忙招呼他们，快把祭品扔进河里！

三个人闻言，七手八脚将所有祭品一股脑扔进了河里，然而，诡异的事情接踵而来，祭品被扔到河里以后居然全都漂在水面上，一个大浪拍过来，祭品又全被拍回了岸上。

奶奶脸色微变，忙问大儿子三个人：“之前祭河有过这样的情况吗？”三个人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战战兢兢，纷纷摇头。

奶奶转而对着河面大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有怨气就对我来呀！”

奶奶叫罢，风突然小了，浪也小了，又过一会儿，风不见了，浪也没了，河面很诡异地恢复了平静，而奶奶心里却忐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