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火(下)(2 / 2)

纷乱的思维被一声“妈妈”的呼喊给打断了,女儿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哭着奔向她。竟然把沫沫藏在战场旁边?!可她也怪不了马维汉,丈夫双眼紧闭,每次呼吸都像最后一次。额头的出血不算严重,很可能是伤到了内脏。

父亲的惨相吓到了小女孩,过了好一会才敢握住爸爸的手。指导员按着麦喊了几次王斌的名字,除了杂音什么都没得到,他正想起身去找就被按住了。是那位短发姑娘,上衣有几个打穿的破洞,能见到里面的内衬。

“还在活动的绿色信号只剩下你们。”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指导员和李娜都花了点时间才听明白。

“两根肋骨骨折,有血气胸,可以自主呼吸。”

在他们盯着短头发的时候,那位长相相对柔和的则检查起了躺倒的马维汉,真不知道她凭什么只用看的,就能说出那么多。

“你光是看就明白啦?”小丁毕竟年轻,对两位神秘人很好奇。

对方给了他个古怪又僵硬的笑容,上扬的嘴角配合着八颗雪白的牙齿,假的堪比商场展柜中的模特。

“请问你们是?”指导员缓缓站起身,他不敢太快。刚才被按住的那一瞬,肩上好像压了块巨石。

“保密。”短发的绷着张扑克脸,半点面子都不给。

“你们是本地的同志?”她反过来抛给指导员一个问题,平板的声调表明了问话的人并不关心答案,纯粹是为了社交需要。

“是的。”指导员点点头。

在两人交谈时,李娜觉得自己看见那女人眼睛里有几行微小的字符在不停的滚动。

伤员能动吗?瓦尔基里“问”。

需要搀扶,问题不大。赞美诗“答”。

行动,必须赶在敌方支援到来前释放所有工人。瓦尔基里下了命令。

瓦尔基里转身走向工厂,走出了十几米,她头也不回的“质问”赞美诗:你们为什么不跟上来?

你得用嘴说。赞美诗好心提醒。

反应过来的瓦尔基里只得张开嘴说了她的要求,叫醒了几位尚在发呆的人。

“走吧,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

李娜牵着女儿,小丁和指导员一左一右架住马维汉,女武神与赞美诗在前面开路。很多身穿蓝色连体衫的工人站在门后,隔着铁栅栏观望。刚才的战斗足以表明立场,工人打开门放他们进去。

围墙上的摄像头以近乎于垂直的角度指向地面,仿佛在表达一种顺从和谦恭。

“你,你们是谁?”这问题总有人会问的。

两个全副武装的黑衣女人,四个狼狈不堪的本地居民还带着孩子,不像抵抗组织,倒像是走投无路的逃亡者。

领头的瓦尔基里没理会这个问题,自顾自的走进人群,找了台汽车踩上去站到车顶。

“你们自由了。”短发女孩端着枪,以平板又缺乏感情的声调说出了这句话。

“自由?”

大部分听众疑惑不解,少数明白过来的开始朝门口跑。

“你是,你是革命军吗?”又是刚才询问大家身份的那位工人,他年纪稍长,看起来有四十多岁。

女武神没理他,继续站在车顶重复刚才的话,活像个人型复读机。工人大失所望的低下头,类似的反抗斗争时不时都会爆发,他可以逃走,享受那么几天自由。然后再被抓回来做牛做马。

“坚强些,别害怕。”有人抓住他的手轻声安慰,冰凉的触感迫使他抬起了头。

这是位挽了个发髻的姑娘,穿着跟车顶那女人一模一样的黑衣,步枪斜跨在肩上。相同的制服、武器,使得工人又壮着胆子问了一次。

身处于黑暗的年代,希望反倒成了奢侈品,购买的货币叫做“人命”。

他得到了一个微笑,僵硬,速度过快,如同商场的服务员。他把这当成了肯定,中年工人边走边回头,很快消失在灯光触及不到的夜里。

地图中的绿点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当地的小组可能完成了任务,也可能是因通讯故障失联,或者更糟……黑暗迅速在北方蔓延开来,吞没了最后一点光亮,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将军从属于自己的位置起身,他尽量挺直了腰板,经过一整夜的煎熬,弓腰驼背的程颐像老了十岁。

戴好了大檐帽,将军转过身,“谢谢大家。”说完,他拉开门独自离开。

东边的天空微微发亮,当第一缕阳光洒向这片土地,程颐将面对自己的命运。

罪犯还是英雄?或许两者兼有之吧,他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无论是哪种,程颐都将坦然面对。

总得有人做点什么,他想起了地图上闪烁到最后的光点,顽强,耀眼,生生不息,一如他脚下这片土地。

总得有人做点什么……将军坐进汽车,驶向那未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