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幼院?”
岳绒听到这个本能地猜测是这个时代收留女子和孤儿的机构。
不其然,殷晗珠笑得洋洋得意,跟岳绒解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慈幼院是朝廷下令在各地建的,专门收留孤儿,有些无处可去的女子也可以去,只是主要是收留孤儿。”
那为何张珍不让这些妇人去慈幼院?
张珍刚要说话却被张鸣拽了一把。
张鸣挡在妹妹面前,沉声道:“表姐有所不知,我们来的路上也去过慈幼院,被收留了两天。见过慈幼院里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每天干活挨打,有的还被卖了。与我们而言,慈幼院与这山匪寨子别无两样!”
岳绒艰难地点点头,叹口气。
这种情况就算是在31世纪也是有的,每个时代的弱者都是孩子和女人。
将三姐弟妥善安置好,岳绒重振精神带着钟毓和殷晗珠去搜寻山匪的金银财宝。
谁知道翻来翻去,将整个寨子都翻了个遍才在山匪头子那里找了两三两碎银子,穷得可怜!
殷晗珠叫了起来:“这山匪也太惨了吧!”
岳绒赞同地点点头。
这窝山匪足足有上百人,总共就这么两三两碎银子,确实是太惨了!
钟毓却在山匪头子的屋子里转了转,敲了敲四下的墙面,突然道:“将这面墙砸了。”
岳绒和殷晗珠齐齐一愣,对视一眼,很快上前。
砸!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右面的墙就被砸开,露出里面闪着银光的内里。远来这墙中有夹层,两侧是砖石中间镂空,装了不少银砖!
这银砖可不同手掌大小的长条,而是实实在在跟砖一般大小!
岳绒惊呼出声:“好多银子!”
殷晗珠鄙视地瞥了眼见银子眼开的岳绒:“就这么点银子!”
岳绒听了也不生气,笑得蓝眼睛里盛满了光,已经开始琢磨着银子怎么花了,“有了这银子,外面的人就可以安置下来了!”
“不过这山匪头子也挺狠的,我看昨儿那群山匪有好多光着膀子,连衣裳都没有,肯定是山匪头子太抠了!”
殷晗珠:“……”
钟毓:“……”
两人齐齐在心中吐槽。
要不是那些山匪扎伤了脚,撕了衣裳来包扎伤口,怎么会光膀子?不过这话自然也不用戳穿岳绒了。
三人满载而归。
殷晗珠还专门留了侍卫来处理那些银砖,专门抬了去府城存到钱庄。
秀才村一下子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有些心软的妇人看着都忍不住抹眼泪。
不由对那些山匪恨了。
说来那些山匪也是可怜。
本来风风光光的,此刻都被捆了扔到张大爷家的牛棚里,冷风呼呼往里灌。
他们瑟瑟发抖在臭烘烘的牛粪里缩了一宿,冻得脸都青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又被村人拉出来示众,从头骂到尾,被骂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不是没有人反抗。
可反抗的都被村人啐了口口水,又迎来新一波的唾弃,三番四次只能躺平任嘲了。
等到岳绒他们将山上的人质都带回来就热闹了。
这些人本来就被山匪磋磨得不成样子,有不少人失了亲人,此时见了山匪可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扑在山匪身上就开始又打又骂又哭,看着心酸。
岳绒见了也没阻止,只将齐家三姐弟都安置好了,坐在作坊门前听王婆子和钟永家的说话。
“毓哥儿媳妇儿,我们都问清楚了。这群山匪的头子一个被狼咬死了,一个踩中了老鼠夹子被他们自个儿踩死了,剩下的都是些小喽啰,根本不知道他们头子的钱财藏在哪里。”
殷晗珠啧啧嘴。
岳绒也有些惊奇。
这些山匪头子也太倒霉了,这种死法颇有些草率。
王婆子却道:“远来咱们昨儿晚上真的没有听错,他们真的被狼咬了,可太倒霉了!”
岳绒笑眯眯的,“是啊,他们太倒霉了!”
钟毓摇摇头,拽着听八卦听得兴起的殷晗珠出了门。
殷晗珠浑身是伤,可怜巴巴地向岳绒求救无,只能委屈巴巴地跟着钟毓,“有什么事儿不能跟岳绒说的?还专门喊我出来?”
钟毓将书桌上写好的折子扔给殷晗珠,“这是我帮你写好的折子,你派人给你爹送去。”
殷晗珠漫不经心地接过来,看了一眼慢慢坐直了身子,收起了往日的吊儿郎当,紧紧盯着钟毓:“你的意思是要将这次剿匪的功劳放在我头上?岳绒知道吗?”
“知道。这份功劳放在我们身上都没有用,我还未出服,岳绒是女子,只有你,能担得起这份功劳。我会将暂时将消息掩下,你要在柳县令之前将折子递上去。”
殷晗珠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柳县令那个臭不要脸的会抢这份功劳?”
钟毓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呷了口茶水。
殷晗珠就气了:“那个臭不要脸凭什么要这份功劳?我昨儿去寻他的时候,他还说什么消息是假消息,县衙人手不足的借口糊弄我……”
“所以你要抢在他前面!柳县令肯定会派人盯着秀才村,所以你要快!”
殷晗珠握紧了手中的折子,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这份功劳是你们。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解决了山匪……”
“你爹当时送你来我这里,一是为了避祸,二就是为了我东山再起的时候帮你一把。如今你有了这份战绩,你爹自然会给你运作。我是文官,用不到这个。”
殷晗珠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让他就这么接受……
岳绒这个时候却走进来踹了他一脚,“你墨迹什么?再墨迹,柳县令可是要赶在你前面了!”
“他敢!”殷晗珠暴起。
他朝钟毓和岳绒抱拳弯腰,“这份恩情我殷晗珠铭记于心,容我以后再报!”
钟毓望着殷晗珠匆匆走出去的背影,摸摸茶盏。
起复之前也算是在朝堂按了一颗钉子。看在殷晗珠的份上,定北侯也会拉他一把。
钟毓看向在一旁傻乐的岳绒:“你准备怎么安排那些山匪和人质?那么一大群人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白吃白喝。”
岳绒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山人自有妙计!”
看着她像是偷吃了油的小老鼠般,笑容里透着狡黠,他心里松快了些,好笑着摇摇头,“那我就等着!大不了将人质遣散,那些山匪就扔到牢里罢了。”
“好感值+10,现有好感值405。”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那些山匪就被人从牛棚里拽出来,手捆着手脚捆着脚,像是一串珠子似的被殷晗珠扯上了婆林山。
那些山匪见就殷晗珠一个人,顿时生了小心思。
这人看上去瘦瘦弱弱得像个书生,而且身上还有伤,他们打倒他就能逃跑了!
队伍中两个长得高高壮壮的男人互相对视一眼,环顾四周找着机会。
本来帮夜灵牵马的山匪布兜见了偷偷往后躲了躲。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容易的,难不成这人就没想过他们会逃不成?人家定然是有法子制住他们的!
很快机会就来了。
一行人走进婆林山,这里树木茂密,一旦挣脱绳子就能很快跑得不见踪影!
高高壮壮的两个山匪互相打个眼色,猛地抬腿踢向殷晗珠,谁知道旁边突然窜来一个藤条猛地将两个山匪扯着扔起来。
在别的山匪眼里,这两人就跟在天上飞似的!
太刺激了!
两人尖声叫着,震耳欲聋!
可前面的殷晗珠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连头都没回一下!
其实,殷晗珠都要好奇死了!
要不是岳绒早早就嘱咐过他要绷住,不能回头要保持形象,他早就回头了!他可是最爱看热闹了!
两个山匪在天上飞了一圈,又被铁石狼牙狠狠束缚住,绑在半空根本不让下来。
本来有些躁动的山匪立马安静了下来,安安分分地跟着殷晗珠上了山。
这还不算!
等到了山中就刺激了,旁边一群狼和一只老虎巴巴守在他们旁边,稍有不对就扑上来!吓死个人!
哪里还敢跑?
往哪里跑?
难不成往猛兽的肚子里跑吗?
山匪下山的时候,各个垂头丧气,身上没有伤却累得一进牛棚就栽倒了!
殷晗珠绷着脸训完这些山匪,回头跑到岳绒面前就露了馅儿,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岳绒,“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练兵之法?横平竖直,喊‘一二一’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些人可太威风了!我觉得比我爹的兵还要有气势!”
岳绒笑得得意。
转头又将那些山匪重新拽出来,排队吃了顿饭就让他们去盖房子!
“总不能让他们一直住在张大爷的牛棚里,张大爷都来找我抱怨了,说他家的牛都睡不着觉!”
山匪只能爬起来在冰天雪地里挖地基。
冰天雪地里,地都冻住了,铲子都不好使,只能一点点扣。
他们哪里受过这种苦?
低声咒骂着、诅咒着,可今儿被铁石狼牙教训了一番,又被秀才村的人死死盯着,跑都跑不掉,只能安安分分的。
不过在他们领到新棉袄的时候又觉得能忍下去。
毕竟能吃饱喝暖,在山上当土匪求得也不过是这两样罢了!
被救回来的人质一见这些山匪竟然有新衣裳穿,顿时觉得岳绒对那些山匪太好了,纷纷跑到王婆子面前抗议。
“王婶,凭什么那些山匪有饭吃?”
“对啊,他们还有新棉袄穿!他们那些人丧尽天良就应该饿着他们!”
“对!给我们报仇!”
“他们都是些白眼狼,不用对他们那么好,就应该交给县衙坐牢!”
“他们有些还杀过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让他们偿命!”
…
听到这些话的山匪们瑟瑟发抖,紧紧盯着王婆子,生怕王婆子一发话那些眼睛赤红的人就冲上来把他们撕了。
王婆子忙着手里的活,有些不耐烦。
这些天因着山匪搅局,作坊里的一些活儿没干完只能抓紧时间赶活,忙得不可开交,谁还管什么山匪,什么人质?
手上动作不停,她翻个白眼,“怎么的?你们还想让我们杀人啊?杀人可是要砍头的!我们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顿时有人觉得不舒服了,“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们没让你杀人,就是想别对他们那么好!他们都是狼心狗肺的,不会念你们的好的!”
王婆子撂了手里的活,指指趴在地上的山匪:“好?哪里好了?你看看你们,再看看你们,哪里好了?”
“我们村长看你们可怜,给你们做新衣裳;把你们安排到村人各家各户,大冬天的没让你们冻着饿着。”
“你再看看他们,大冬天缩在牛棚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一天才一顿饭,总不能让他们冻死饿死吧?”
有个妇人便恨声道:“冻死饿死也是他们活该!”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应和:“就是,他们活该!”
王婆子摇摇头:“可别!大过年的让他们死在我们村子上多晦气!再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尽了坏事,也有人是被逼着当了山匪的。”
“那就把他们放了,我们自己报仇!”
“可别!放了他们,他们再去祸害乡里,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而且,他们以后都是我们村长的奴隶,都签了卖身契的!我们村长自然不会让他们饿死冻死!”
众人又轰然闹了起来。
“你们村长要这些人做什么!他们可都是山匪啊!”
“就是啊!他们就该死!”
“就是,你们村长要这些人,不怕害了你们村长?你们村长怎么想的?”
“王婶,你可得说说你们村长!小姑娘家家的不知深浅。”
…
王婆子一辈子都感激岳绒,听到他们这么说便恼。
她大声道:“你们怎么说话呢?这不是咒我们村长吗?我们村长既然收留了他们,自然有办法约束他们!死啊死的,难不成吃不饱穿不暖干一辈子活不比死难受吗?你们还不服的,别在这里说,有本事就花银子从村长手里把仇人买回去,任凭你们处置!”
众人听了默然。
他们刚被解救,哪儿来的银子?
何况,他们只记得山匪头子,其他这些小喽啰哪里记得?哪个是他们的仇人呢?
王婆子见他们面面相觑,不说话了,便道:“你们也别光盯着他们。他们作了恶,自然会受罚。但是你们有手有脚总得想想以后的打算,也不能总住在别人家里,让别人白白养你们!”
这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下来。
这些日子他们确实在白吃白喝,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对了,明儿来这里领你们安家银子。”
众人马上被这个消息吸引了注意力,银子这不就有了吗?
王婆子见安抚了他们的情绪,也不怕闹起来,语气缓和了些:“虽说不多,每人只有二两,但也够你们活一阵子了。村长只管你们半个月的饭,半个月过后你们自己想办法!”
“自己好好想想吧!”
众人也顾不上再去管那些山匪了。
众人纷纷缠着王婆子问二两银子是怎么回事,半个月之后该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回乡等等……
那些山匪都松了口气。
布兜听了王婆子那番话是定了心,握紧了手中的锄头,专心干活。
他听明白了。
这房子是给他们自己住的!盖起来就有自己的房子了。
而且看地基的规模,这房子应该是每人有一间房!可比在山上宽敞多了!
当初当山匪也不过是因着活不下去了,现在有衣穿有饭吃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也行。
这边的齐家三姐弟从头听到尾,一直都没说话,默默回了钟毓家。
岳绒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小院子,虽说不大,也有些脏,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他们收拾安静要比在京城的房子还要好。
张繁跳上床,见床吱呀吱呀响了起来,开心地笑了。
他拽了拽帮他铺床的张珍,轻声道:“姐姐,我刚才看到那个叫秀子的女人了,趴在地上挖土。”说着嘿嘿笑了起来。
张珍拉紧了他的手。
豆大的油灯照亮床前的一片地方,张珍轻轻拍着床上的张繁,见他轻轻打起呼噜,睡得香甜,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像是绽放在唇角的一朵花。
张鸣走过来,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轻声道:“阿妹,你也去睡吧。”
张珍点点头,起身执起油灯,轻轻帮张繁关上门。
两兄妹默默走在庑廊,仿若又回到在京城的时光。可两人都知道不一样了。
“阿妹……”
张珍没有回答,等了片刻才轻声道:“阿兄,听说那人被狼咬死了,尸骨无存。我真是太开心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钟大人和钟夫人的!”
张鸣紧紧攥着手,眼中闪过泪光,“都是阿兄无用,要不然也不会让你受这份苦。”
“阿兄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世事无常罢了!”
张鸣哽咽出声,不忍地转过头去。
张珍却轻声道:“大哥,我觉得钟夫人这般安置山匪,那些被欺辱过的人肯定会闹事的。”
张鸣好不容易收敛情绪,沉着声音道:“钟夫人这般也是在淘沙。”
“淘沙?”
张鸣微微颔首,“钟夫人一介女子能当村长,还让村人都听她的话,自然是个心中有主意的。此次这么多人一下子涌到秀才村,自然不能全都收留下,不满意的闹事的自然会被赶走,而那些山匪中闹事的可就没什么好下场了。”
“而且,钟夫人还允许那些人花银子买下仇人,又会淘去一大批作恶的人。而那些没有作恶的人会被留下充实秀才村。”
“阿妹,这对你而言是好事!”
张珍停住脚步,看向张鸣,“怎么?”
“你没发现吗?这个村子跟别处不一样。别处的女子只能躲在家里绣花,就算是穷苦人家的女子出门谋生也要顾及男女大防。可秀才村呢,钟夫人是村长,隐隐能冒头管事是王婆子和钟永家的。而且王婆子是个寡妇!”
张珍点点头:“确实跟别处不一样!”
张鸣紧紧攥住张珍的手,重重道:“阿妹,我们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
张珍抿抿嘴唇,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