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2 / 2)

萧绘生连连安慰道:“一切都结束了。爹爹带你离开,我们离开这里。”

她哭得说不出话,断断续续道:“走……走不了了。”

“为何?”

“他们……”她委屈得像个被欺负了告状的小傻子:“他们要我嫁给漳王。”

二人大惊,顾嘉树结结巴巴道:“不是已经请旨退婚了吗?”

栗浓只是摇头,长公主说了很多废话,说什么一直很喜欢她;记得她父亲是为国捐躯;顾临川此番也算是为国捐躯……总之一句话,认定了她做侄媳妇。

她想着想着又悲从中来:“我叔父他尸骨未寒……”

他们就要她嫁人。嫁的还是仇人的儿子。

顾临川死的憋屈。长公主觉得有一些愧疚,想要补偿,也想要给顾家最后一点依仗和体面。

家中还有一个王妃,怎么也不算太落魄。

长公主认为这是恩典。她甚至认为栗浓会感恩戴德。

但对栗浓来说——皇帝杀了她叔父,长公主逼她嫁给皇帝的儿子——他们还想要她感恩戴德。

简直……简直!

简直狂妄自大到不把人当人,觉得普天之下都是他们家的奴才。

萧绘生还没有说话,顾嘉树已经冲过去拔剑,他道:“欺人太甚!大不了就一起死!”

他顿了一下,表情比之前更为坚定,又重复了一遍:“了不起就一起死!”

栗浓挣脱萧绘生的怀抱,过来抓住顾嘉树的手。顾嘉树原以为她要用一番大道理劝解自己,叫自己放下仇恨……他心里一团火,一想,就禁不住想要爆发。

可栗浓竟然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他们当然要死,我们为什么要死?”

顾嘉树一怔。

栗浓又吐出四字:“切忌狠猛。”

越平静就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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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临川的葬礼还没有结束,席若泽差不多就料理清楚了郑石的事情。

顾临川最后打出的这张牌真真假假,叫人眼花缭乱。

首先是司天监有一位官员密奏,说当夜根本没有出现荧惑守心,是郑石威逼司天监,叫他们谎报天象。

荧惑守心是大劫,曾有皇帝逼死丞相仍不能免祸,不出一年就暴毙的经历,故而所有皇帝都对其有着巨大的恐慌。

同理,只要出现荧惑守心,百姓与百官总会揪着皇帝曾经犯下的错失不放,认为是皇帝不仁,招致天罚。

无论怎么看,就算不影响皇帝的寿命,也一定会影响皇帝的口碑。

如果有人刻意操纵荧惑守心的假象,大有可能是意欲谋反。

皇帝由此起了疑心,召见了许多懂天象的人,有的说有,有的说没有,说法难以统一。

而顾临川得罪的只是世族,在平头百姓中他的声望仍旧巨大,他的‘突然暴毙’,在民间掀起的风浪并不小,皇帝正承受着巨大压力。

皇帝本来已经想要授予郑石神策军兵权,因为天象疑云而作废。

他对郑石还有一点信任,便暗中派人去调查郑石,而不是借用席若泽的手去查。

结果让他很失望,郑石家中的确有私通神策军将领、意欲谋反的书信。

皇帝这才警觉,当初在架空顾临川兵权的过程中,让郑石钻了大空子,军队内部,已经有了大量郑石的嫡系。

这终于触碰到了皇帝的底线。

皇帝坚定地认为是郑石伪造了荧惑守心一事,为杀死皇帝、迎立新帝创造舆论条件。中途有个顾临川做了替死鬼,反而对皇帝的声誉造成了更大的负面影响,间接给皇帝扣上了昏君的骂名。

皇帝既然是昏君,身上又背着荧惑守心的诅咒……那杀死皇帝,扶植幼帝,坐拥从龙之功,还不容易吗?

只要皇帝决心要杀一个人,那,一切都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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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若泽来到顾家的时候,顾临川已经下葬,栗浓却还待在灵堂里。

她驼着背,跪坐在蒲团上,看着燃烧的白蜡烛发呆。

席若泽坐到她身边,抬头看着曾经停灵的空地,轻声道:“我给你报仇了。”

不晓得是对叔叔说的,还是对栗浓说的。

栗浓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问了个好像无关紧要的问题:“那夜,究竟有没有出现荧惑守心?”

这个问题的答案,席若泽还真不知道。怪就怪他那晚睡得太早了,没看见天上是不是有两颗红星星。但是……

“有的说有,有的说没有,不过是不同利益阵营的不同说辞,俱不可信。

不过……倘若荧惑守心是真的,司天监应该不会第二日才上书,应该当夜,立刻急奏。”

可真相究竟如何,已然不得而知了。

席若泽苦笑:“皇帝愿意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的。我们愿意相信哪个,是我们的事。”

顾临川对人心的洞察、对皇帝的了解,简直恐怖。

这个局的最终目的,就是迷惑皇帝,而不是蒙住其他人的的眼睛。

栗浓若有所思,喃喃道:“……真假虚实。”

她咧开嘴笑了:“这法子真好,我们不如再玩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