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线对面的那座山不算特别高,但也足以俯瞰整个小镇。
坐缆车的人不多,但大部分是情侣。
付了钱坐上缆车后,沈玉尘和言行分别坐在面对面的两个座位。
言行喜欢在这个透明的空间待着,有种漂浮在空中的错觉,他看着窗,看见底下白色的滑雪道,还有人都变得渺小。
两人在缆车上沉默了一路,缆车到达山头,他们下了车。
“白老头说山顶从这走上去不远。”沈玉尘指着面前又宽又缓的小台阶,问言行,“走不走?”
“走啊。”言行欣然答应,率先迈出脚,“山顶的风景才好看。”
两个人到山顶的时候都有些微微出汗,但还没到气喘吁吁的程度,言行把滑雪服的拉链拉开,敞开衣服,山顶有阵阵微风拂过,轻轻柔柔地打在脸上,很舒服。
下午五点,太阳变成夕阳,正在落山,落进对面连绵不绝的山头里。
它带来橙粉相接的无限余晖,散布在空中,像随手打翻的水墨泼在天际,和暗蓝色的天色相互交融,融成了副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卷。
很美。
站在山顶的时候好像离天更近了。
看着远方的绚丽都舍不得把头低下。
山顶上的人都拿起手机想要记录下这样一幅难得的美景。
言行看得呆了,没拿手机也没眨眼。
沈玉尘却掏出手机,推了推言行的肩膀,“站那儿去,我给你拍照。”
言行反应迟钝地”啊“了一声。
沈玉尘已经拍了好多张镜头里有言行有夕阳的画。
言行转过身的那个场景在他眼里仿佛变成了一帧一帧的慢速播放。夕阳倾泻在他的半张脸,鼻梁边有一周光圈,唇角在微微发光,整个人好像融化在夕阳中,好看又失真。
沈玉尘用相机代替自己的眼睛,每眨一次眼就按一次快门,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好美啊!”言行眼睛亮亮地朝他喊。
“是啊!”沈玉尘朝着他和夕阳走过去。
他走近的时候看到言行眼里有水光,但依旧笑得很灿烂。
两个人肩靠肩而站,落日在他们的眼前。
瞳孔好像都染上这样绚烂的颜色,目光不经意间变得温柔。
言行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很轻很轻:“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沈玉尘眼神一顿,淡道:“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沈玉尘被他这句话的语气搞得有点难受,轻飘飘的,好像有点委屈但又不在意,他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这重要吗?”沈玉尘问。
“重要啊。”言行垂下眼睑,“我明明记得你的生日在五月。”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他给他过过他的生日,所以他记得。
沈玉尘沉默了两分钟,才缓缓开口说:“我怕以后过不上了。”
所以,五月份的生日是假的,十一月的才是真的。
所以,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他总有一天会走的。
所以……
言行握紧拳头,心往低处下沉,忽然觉得全身都发冷。
但他又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吸了口气把会模糊视线的东西憋回去,故作轻松笑道:“原来你比我小啊!”
“我跟你不是一年的。”沈玉尘也笑,“我比你大一年。”
“哦。”言行低下头,转身往前走,和沈玉尘的肩擦过,“下山吧,不早了。”
他装作没有看见沈玉尘放在腿侧紧紧握住的拳头。
-
下山的路总是比上山时候走得快,当他们坐上缆车时,这次是言行先上去的。
沈玉尘没有选择坐在他对面,而是直接和他坐在同一排,言行一上缆车就把头扭过去看窗,留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给沈玉尘。
夕阳还没有完全消失,它缠绵在天空的左下角,尽力用自己的光芒,留住快要消失殆尽的暮色。天空从华丽变成了优雅。
沈玉尘面孔朝着前方,不知怎么,从刚才山上下来,心情忽然变得十分低落。
以前的那些事情,好像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禁区,只要有一方一提,两个人之间的弦就会绷紧,谁扯一下,心就猛地一疼。
缆车滑倒缆线的三分之一处,言行忽然动了动,他把头转回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有些低沉。
“既然你没提前告诉我你过生日。”他对沈玉尘说,“那生日礼物就没有了。”
沈玉尘平静地望着他,“没事。没事。”
言行垂眸沉默一阵,放在座位上的左手手指微收,指节凸起,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羽睫轻颤,然后他抬起眼,用他偏圆的眼睛紧紧盯住沈玉尘的眼。他的嘴角忽然扯出一个淡笑,白牙微露,耳后是逐渐要暗淡的夕阳。他笑着说:“祝你生日快乐。”
远方是连绵的山,天空蜷伏淡红色,还在和白色的云交织,逐渐暗下的暮色,映着眼前这个人的笑。
沈玉尘完全无法移开眼神,眼前这副画面,被他刻进了脑子里,心脏快得自己都没法控制。
他感觉到自己往言行那里挪了挪,然后伸手按住言行的手,把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
趁最后一抹夕光还没有消逝,他温柔地把唇印在他的唇上。
这次不是蜻蜓点水,沈玉尘吻得很深情,碰到言行嘴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强势地加深这个吻。
言行被他搞懵了,感觉到他温热的舌尖却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目光落在沈玉尘高挺的鼻梁上,无法聚焦。
沈玉尘轻轻吸吮言行柔软的唇,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吻得温柔又绵长。
吻到言行情迷意乱,觉得这个吻好像要吻到下个世纪,自己差点忍不住要回应他的时候,缆车忽然“咔”地一声,然后剧烈晃动了一下。
言行被这晃动猛地晃醒了,迅速眨了两下眼,才发现缆车已经到达地面,他心里一惊,伸手用尽全力把沈玉尘推开,沈玉尘一下子被他推到缆车的另一个角落,弯着身子,错愕又委屈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情-欲还是怒火,言行浑身燥热,他强行认为自己是在生气,拧起眉扬起拳头对着沈玉尘的肚子就是一拳。
沈玉尘被他一拳打得吃痛闷哼,捂着肚子眼神十分难过地望着他。
“疯了一次还要再疯第二次吗!沈玉尘你到底在干什么!”言行朝他吼着,满眼猩红,声音嘶哑,“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吗!”
-
已经是晚饭的饭点时间,滑雪场随着夜幕的降临人也变得稀少。
氙灯亮起,造雪机发动,轰轰隆隆,好像世界崩塌的细屑,从天的裂缝洋洋洒洒地飘落。
陶忻和安越见到沈玉尘的时候只看见他一个人垂着头走着。
陶忻跑上去问他:“言行他人呢!”
安越从后面追上来,反应大不相同,“阿尘老爷爷说今天晚上有篝火晚会你要不要去!”
沈玉尘抬起眸子,眼神一片黯淡,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沮丧。
“跑了。”他回答了陶忻的问题。
回答完了就继续往前走,脚步没有任何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