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打开手机，微信里还没有沈玉尘发来的消息，他沉默地划动着大拇指，划动了起码七八下，才找出那个已经沉到底了的对话。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发的那句冷冰冰且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我到了

一分钟好几万上下的人，还能不能意识到今天是国庆？

他又该不该主动去打扰这个日理万机的女人呢？

在他盯着这页聊天记录出神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忽然就毫无预兆地震动了起来。

言行一眼就看到了来电显示，却有些不敢相信的捂了捂嘴。

时机这么巧吗。

来电备注写着“我妈”两个字。

犹豫归犹豫，言行还是不想错过这个电话。

他接起来，把手机贴到耳边。

很久没亲耳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儿子啊，国庆节快乐。”

言行“嗯”了一声，心里暗道郑丽华难得语气这么温柔的和他讲话，热意冲上眼眶，“国庆节快乐。”

“大学怎么样，还适应吗？忙不忙？”

面对郑丽华迟来的关心，言行虽然委屈，但也受用，他深吸了口气，平稳住自己波动的情绪，答道：“大学很好，我已经适应了，你就放心吧。”

“那有好好学习吗？”

郑丽华女士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习惯性地变得严厉起来。

言行心里一凉，情绪也因为这句话又结上冰了。

“有。”言行轻声回答道，其实有没有他根本不知道。

郑丽华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有着中年女人独特的韵味，中气十足又咬字清晰，可是言行总觉得她对他讲话的时候，总是太过严厉，没有语气，每当这个时候，言行都不是很想和她讲话。

刚开头的温柔似乎不能坚持超过两句话，郑丽华听到言行的回答，满怀不相信地问道：“怎么个有法？”

面对郑丽华的追问，言行的眉头紧了一紧，脸色一变，十分低沉地回道：“我要是说我没有呢？”

对面的郑丽华沉默了一会儿，才责备道：“那你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和精力！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又来了。

这种伴随言行从小到大的指责，语气高傲得仿佛他是她公司里任她摆布的员工一样，没有发自内心的关心和在乎，只有冷冰冰的质疑和责问。

一直以来，都是言行的噩梦。

言行压着心里的火，想要迅速结束这段对话，他忍着火道：“如果你是特地打电话过来教训我的，那大可不必。”

郑丽华“啧”了一声，“才说你几句就不耐烦了？我不能说你几句？言行你给我记住了，学习就是你大学里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给我放到学习后面去！”

言行闭起眼睛用力吸气，跟他妈交流还是如往常一样真他妈的费劲，并没有因为距离与时间，发生改变。

“我打电话过来是有正事跟你说的。”郑丽华语气严肃道，“你十八岁生日快到了，我怕你没住过宿舍不适应，给你在你学校周围买了房，一会儿地址发你手机上，离你学校真特别近，五分钟就到了……”

“什么？！”言行一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房？！”

“是啊，已经买了。”郑丽华根本没把言行的诧异当回事地轻描淡写道，“家具也不用你操心，都安排好了，你就从宿舍收拾收拾出来住就可以了，钥匙我放在了你行李箱那条灰色运动裤的口袋里，你自己去找找……”

“退了。”言行捏紧自己的拳头，同时手机在手里竟开始发抖，“你马上退了。”

郑丽华声音扬高起来，“退什么退？我告诉你我已经买了！手续都办好了，你在这里说什么废话！”

“我他妈让你退了！”言行忍不住冲电话怒吼了起来，一双眼睛红得吓人，“你听不懂人话吗？”

“言行！”郑丽华在电话那头也吼了起来，声音格外刺耳，“你跟我讲话前先过过脑子！我是你妈！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

“你是我妈……对，我牛逼，有你这么个妈。”言行扯了扯嘴角，语气里都是心酸，“请问妈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我了？你买这个房的时候，问过我意见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吗？你凭什么帮我擅自决定？凭什么帮我安排我根本不想要的一切？”

郑丽华根本听不见言行语气里的愤怒失望与难过，只是一味地坚持自己的意见，“那房子你会喜欢的，反正我都已经买给你了，要住不住，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管你。”

“妈，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言行心里难受得像有一台搅拌机在不停搅动，“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你擅自帮我做决定，你却总是这样。”

言行说完，没等他妈的回话，就难过地挂掉了电话。

大人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眼里好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总以为替孩子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正确的，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孩子的想法和感受。在他们的眼里，那个纯真地信任他们的孩童，就是执行他们命令与满足他们支配欲的机器。

如果生日礼物是路灯下那个母亲对儿子露出的笑容也好啊。

这么简单，那也很好。

至少它充满了坚定与温暖。

言行真的好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