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哭了一阵,陈皇后才抹干眼泪,再次问道:“先帝在走之前醒来过吗?”她还是想知道先帝临终前的情况。
陈锦榆控制好了情绪,收敛了神志,大脑快速飞转,小心谨慎的回答道:“醒来过,但只是一小会儿,儿臣还来不及去请太医,父皇就没了。”
玄凌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柔声说道:“父皇临终前是个什么情况,你说给我和母后听听。”
“是。”陈锦榆答应着,却根本不敢去看玄凌的眼睛,尤其是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关切和心疼,更是急忙的移开了视线,心虚的低下头,努力编织着“谎言”。
“我在房间里待着,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突然就听到父皇在叫我的名字,我急忙奔过去一看,见父皇居然醒了。我高兴坏了,先问了几句父皇感觉如何,父皇也不回答,只是抓着我的衣袖,叫着姑母和殿下的名字。我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该先把太医叫进来看看,再让奴才们去把姑母和殿下请来。可是父皇抓着我的衣袖抓的很紧,我根本睁不开。我低声劝父皇先松开手,容我去叫人,父皇仿佛根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只是喘着粗气叫着姑母和殿下的名字,叫了几声后就没了气息。我当时吓坏了,整个人宛如在梦中一般,直到父皇的手松开,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忙去试探父皇的鼻息,已经没有了。我明白父皇已经驾崩,又慌又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着要赶紧去找到殿下,把这件事告诉他。我疯了一样的朝外跑去,在门口见到了殿下,将父皇驾崩的事告诉给他听,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陈锦榆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逻辑缜密,不让玄凌听出破绽,她的心跳的无比的快,虽然面上无比的平静自如,但其实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大喊,陈锦榆,你说了谎,你经历的根本不是这些,你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瞒着所有人,那才是你最后和皇上相处时的真相。
然而,她依旧镇定自若,将自己的谎话编织的无比真实,真实到玄凌和姑母都没有起任何的疑心。她虽然说了谎,但是她在心里原谅了自己,这个谎言是她不得不说的,因为这是她和皇上最后的约定,这个约定事关陈家全族的性命和大齐的安危,她的谎言和那个秘密任务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说父皇生前最后时刻,其实是神智不清的,他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对吗?”玄凌丝毫不怀疑陈锦榆,只是无比惋惜的说道。
陈锦榆强压下心底的内疚和慌乱,点了点头,说道:“是,父皇醒来那会儿神智非常的不清晰,只是不住的喊着殿下和姑母,又揪着我不放,喊了几句就没了气息。”
玄凌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眼里已经澄澈一片,只是深处似乎尚残存着些许的悲戚,他伸出手去,握着陈锦榆的手,柔声道:“那会儿吓到你了吧,别怕,都过去了。”
因为和夏雪的那一夜,他对陈锦榆是心存愧疚的,又想着妻子受到了惊吓,该是多么的恐慌无助,说话的语调不自觉地温柔亲昵起来。面对着妻子,他是满心的对不起,开始犹豫要不要坦白夏雪一事,甚至在某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过干脆就让夏雪无声无息的消失掉好了,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的秘密就彻底被掩盖,也就不会伤了妻子的心。
而陈锦榆此时,对玄凌更是满满的内疚。她不仅隐瞒了先帝清醒后发生的事,还答应了先帝会亲手杀了宁婉,永绝后患。如果这事让玄凌知道了,恐怕他永远不会原谅她,甚至她可能会性命不保,毕竟在他的心里,宁婉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所以她只能一直瞒下去,只能对那个无辜的女子痛下杀手。
夫妻二人都怀着对彼此的愧疚,心里都有一件秘密隐瞒着对方,他们很在意对方的感受,怕对方会伤心会责怪自己;可是他们又都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隐瞒着对方,这其中的苦楚和彷徨,大约只有自己心里能深刻的体会得到。
旁边的陈皇后听了陈锦榆的话后,先是愣了许久,随即又哭了起来,“先帝走之前竟然什么话都没留下,也对,他昏迷了这么久,身子早已经空了,就算是勉强清醒过来,怕也是油尽灯枯,能醒来再看一眼说上几个字都是难得,我还能指望什么呢?只是我本以为他会给我留下几句话的……”
陈锦榆松开玄凌的手,再次回到姑母身边,蹲下身子,依偎在旁边,轻轻抚摸着姑母的胳膊,柔声说道:“姑母您别伤心了,虽然父皇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但是他叫了您的名字,可见他心里一直是念着您的,他是带着对您的感情离开的,也不算孤单。”
她已经决定挑个玄凌不在的时间,将先帝临终前交代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姑母,这件事她一个人怕是很难完成,需要姑母的帮助,而且先帝说了,她可以说给姑母听。她心里乱的很,也害怕的很,需要一个人在背后支撑着她,做她的后盾,这个人无疑只能是姑母。
而且她还有一个私心,她想要知道先帝临终前按给陈家和姑母的“罪名”是不是真的,是否真的是父兄派人去宁家搜出了那些当作罪证的信件,又是否是姑母挑唆逼着先帝下旨杀了宁婉全家?这是不是他们做的,如果是,真的只是为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吗?
宁家近百口的人命,玄凌和宁婉生死相许的爱情,竟然都抵不过一个太子妃之位,这还真是有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意味在里面。
陈锦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先帝是九五至尊,绝不会为了逼她妥协而撒谎,更不会给自己的臣子和皇后定下无把握的“罪名”。先帝这么说了,怕是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是陈家干的,想必也没有冤枉了陈家。
如此说来,真的是陈家吧。陈锦榆心下一片荒凉,可是她不想承认,至少在听到姑母给出一个肯定答案之前,她不想承认。
她心里清楚,一旦认了,她就欠了宁家近百条人命,那些人不是她杀的,却是因她而死,这和她亲自动手有什么区别,她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无法面对百条人命,更无法面对无辜的宁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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