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是您的孩子(2 / 2)

深宫记 月兔捣年糕 2521 字 2021-02-14

李牧独自一人留在原地,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似是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包裹着,压抑而孤寂的感觉如有实质,沉沉的附在他的身上,压的他喘不过起来。他知道自己今晚回家后必定要一夜无眠,不是因为担忧和恐惧,而是他真的要好好想一想师公方才和他说的那些话,想一想他从前做错了什么今日承担了什么未来需改变些什么,想一想他究竟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也许想明白了这些,他以后的路才能更坚定更顺畅的走下去。

四名太医离开后,玉叶就去给陈皇后煎药,玉芝则去张罗晚膳,冬雨刚拜了玉芝为“师傅”,听话的跟着师傅去忙活,学一些宫里的规矩和怎么伺候主子,也正好留给姑侄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房间里只有陈锦榆守在陈皇后身边,陈皇后的身子似乎好了一些,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是眼神却已经清醒。她又提了几次想去看看皇上,都被陈锦榆劝阻了,无奈之下只好留在房间里休息,并且和侄女约定好了,今夜好好歇息一晚,明天还是要去侍疾的。

“姑母和皇上真是夫妻情深,一刻也不想分开呢。”陈锦榆叹道,她本想打趣一下姑母的,却发现玩笑的话根本说不出口,皇上病重垂危,姑母想要日夜陪在身边无非是因着“多看一眼就少一眼”的辛酸罢了。

谁都知道,对于重病的家人,说不定一会儿不见就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有时候错过一夜就是错过一生。若这事换到她身上,她更是半步都不要离开丈夫身边的。其实她何尝不希望能顺了姑母的意思,若非姑母身体亏空太过实在吃不消,她绝不会拦着。

陈锦榆的话触动了陈皇后的衷肠,她眼圈一红,落寞而悲戚的说道:“生死有命,不想分开也不得不分开吧,要不要分开又哪里是我们这些世俗凡人能决定的。我这一生,和挚爱之人分开的次数还少吗?”

说着,陈皇后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哽咽着说道:“十一岁那年,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祖父便因病没了,年近三十时儿子病死了,现在四十岁了丈夫也要……丧父丧子丧夫,还有比这更悲哀的吗?我这一生看着命极好,出身显赫,甚至做了皇后,享尽了荣华,可是到最后我身边还有什么?我没了孩子,如今连丈夫也要离我而去,往后的半生,就留下我一人孤苦无依,纵有滔天的权力和富贵,对我一个年岁渐长的女人来说又有什么用?我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换来什么?我想要的夫妻白头子孙绕膝,统统没了,那是再多的权贵也换不来的呀。榆儿,姑母的命好苦呀……”

陈锦榆轻轻的抱住姑母,暂且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和焦虑,柔声安抚姑母道:“姑母,您不是一个人,您还有我还有殿下,我们都是您的孩子,会陪伴在您身边,孝顺照顾您的。”

陈皇后没有回答,扑在陈锦榆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着,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将心中的悲苦凄凉都哭净了,理智才重新找了回来,人也顿时清醒了。她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只顾着哭诉逝去的儿子,却忽略了养子和侄女。她和儿子的母子情分只有五年,可是却养育了玄凌足足十年有余,而陈锦榆更是她嫡亲的侄女,往后的人生也将是他们陪伴着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她的孩子。养育之恩并不比生育之恩淡泊,何况玄凌和陈锦榆都是孝顺感恩的孩子,她一味的伤心死去的亲子,甚至在言谈间只拿玄明当成自己的孩子,岂不知这样的念头会伤了两人的心。

是她糊涂了,居然说出那等毫无理智的浑话,看来她真是病的不轻,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水准,若是从前的她,可是绝不会这般的拎不清,更不会做出有失皇后身份的事。陈皇后在心中暗自责怪着自己,嘴上却对陈锦榆充满歉意的说道:“好孩子,你看姑母真是病糊涂了,说话竟然都不走脑子的,居然没有顾及到你和凌儿,是姑母的错。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有你们陪在身边,姑母今后的日子再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你就当姑母刚刚是头脑发热一时胡说的,别放在心上。”

陈锦榆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会怪姑母,您心里有多难过我还不清楚吗?又怎会不体谅您呢。”说着,还不等陈皇后松上一口气,陈锦榆的表情突然间变得有些严肃又有些古怪,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这些话您和我说说就行了,当着殿下的面还是要留意。”

侄女的这句看似轻飘飘实则严肃至极的警告惊的陈皇后浑身一哆嗦,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诧异的望着陈锦榆,惊讶的发现陈锦榆居然一脸的严谨郑重,非常认真的模样。她心里“咯噔”一声,顿时什么都懂了,也顿时有些无力。

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了,侄女是告诉她以后当着玄凌的面不要提她的儿子是玄明,更不要说她有多么多么的思念儿子自己又是多么多么的孤苦无依,为什么要提醒她不要这么做?原因再清楚不过了。自从儿子走后,她收养了玄凌为养子,那么在人前人后他们都是母子,玄凌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可是她心里放不下早夭的玄明,甚至下意识的只肯将玄明当自己的儿子,这让在她膝下长大对她也恭敬孝顺的玄凌情何以堪。自己的母亲养育了自己十多年,表面上对自己也是视如己出,可是私心里母亲却只肯承认死去的亲子,自己在母亲心中终究不是亲生的……若是玄凌有这样的念头,心底里是会很难过的吧。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太特殊了。玄凌被她收养后就有了嫡子的身份,虽然他能当上太子,绝大部分的原因是他本身足够的优秀,一直都是皇上心目中早早认定的太子人选。可在这绝对的背后,“嫡子”的身份、她的协助和陈家的支持也是功不可没。若是她心里不肯承认这个儿子,他的“嫡子”身份也就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到了今日没有任何的事任何的人再能改变他继承大统这一事实,但难保有心之人抓住这个把柄后不会散布些流言蜚语,恐会对江山起了动摇。

就好比二十多年前皇上继位时那样,就因为皇上在继位前不是太子,即便有了先帝的遗诏,终究还是惹人怀疑,也才会有了废太子谋逆一事,平白添了许多的风波,无论对江山社稷还是黎民百姓,都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玄凌一定是不愿再走父亲的老路的,所以“名正言顺”这四个字就显得尤其的重要,但凡有一点不好的影响,应该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无论是他“嫡子”的身份,还是皇后这位母亲的肯定。他是要做皇帝的人,哪里容得下半分的瑕疵和质疑,一旦有了这些,那么玄凌第一个怨怪的人,就是她这位母亲,毕竟是她先否定他的身份在前的。

皇帝和太后若是离心有了嫌隙,那么这事可大可小,大则可动摇江山,小则会后宫不宁,真要发生这样的事就全是她的过错了,侄女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出言提醒的?还是说玄凌早就担忧不已或者早就心存怀疑,不小心在妻子面前露了风声,侄女才会对此上了心?

电光火石间,陈皇后的心思百转千回,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想了多少的事,每一件事都足以令她担忧不宁。她脸色微变,心绪不安的很,忙保证道:“是姑母一时大意了,以后定然不会,更不会在太子面前说些不该说的。对了,你为何会突然这么说,是不是凌儿曾和你说过什么?”话到最后,陈皇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她想要知道玄凌是否早就有此不满,若真的有她今后不仅要格外的注意,还需想些办法拉拢回玄凌的心,让他不要再胡思乱想。

陈锦榆微微愣了一下,却没有马上回答,因为有些话她不知该不该说。在刚成亲不久后,玄凌有一次多喝了几杯,确实和她说过很多心里话。那时的他,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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