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会飞的更高。
她的心潮起伏,莫名有些想哭,而也就在这时,尤金过来用力搂住了她的肩膀。
她迷惑地看看他,他用下巴向录像机示意。于是她看到了,摄像员正在不停比划手势,希望他们挨得近一些,他想要给他们来一个同框镜头。
“你说苏维和默默看到会不会生气?”尤金对她眨眨眼睛,“他们偶尔聊起你,不知为什么,语言中总是带着一股微妙的□□味。”
?
“那你快走开。”白芸迅速拨拉掉尤金近在咫尺的浅色脑袋。
颁奖典礼就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作为金奖得主,白芸收到了2万欧元的奖金。仿佛是梦一样,她一夜之间拿到了15万左右的人民币。
她在上辈子都没存到那么多钱!
靠这笔钱,她可以立刻还清借白存善的钱,还能和王奶奶摆脱老破旧小区,生活品质可以立刻往上飞一级。
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她的未来规划,就连颁奖典礼后的派对都没心思参加。
派对在距离席勒剧院不远的咖啡吧举办,是专门为获奖者准备的。各位获奖者可以在派对上与看中他们的舞团经理人和来自舞校的校方代表进行洽谈。
派对上准备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致点心。当然,还有德国著名硬菜烟熏猪肘子。
作为白芸和尤金的亲友,陆子岚和葛柔也参加了派对。他们此时正努力吃着各种点心。白芸对食物兴致缺缺。她坐在角落里,咬着指甲在脑海里不断盘算到手的钱该怎么花。
“你好,我注意到你的古典芭蕾十分出色。”一位来自欧洲小型芭蕾学院的校方代表走过来,打断了白芸的思绪。他带着谦和的笑容,一脸恭敬地对白芸说话:“我们学校虽然才刚成立,但是与世界各地的舞团都有合作。在我们学校毕业的学生,与合作舞团签订合约的不在少数。如果你有意向来我校留学,我校愿意提供全额奖学金。”
白芸闻言,挺直了身子看向面前的校方代表。这是个一把年纪的白人老先生,头都秃了。
他在双腿交错的白芸面前微微躬着身子,态度恭顺。如同女王的大臣。
白芸自然知道这是一场利益的交换。校方提供她优渥的教育条件,而他们需要白芸的名声为资历尚浅的学校履历增光添彩。
白芸现在十七岁,这个年纪是舞者生涯中的十字路口。有一些舞者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直接加入舞团,也有一些,会选择留学深造,过两三年等起步点更高,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人生没有最优解,怎么选择还是看个人。
老先生提供的全额奖学金看起来十分诱人。但是白芸知道,现在还远不是下决定的时候。还有那么多比赛在等着她,她有信心等到更好的机会。
白芸说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思考,拒绝了老先生。之后又有几个十八线记者前和野鸡舞团经理人来找白芸,白芸努力应付过去,感觉整个人都被耗空。
她顺势走向她的难兄难弟,尤金。尤金也刚应付完一堆十八线舞团舞校的邀请,正在大口喝苏打水。
“柏林大赛果然档次不够,资源都不到位。”尤金看了眼一脸烦闷的白芸,率先开口。
是的,柏林大赛虽说是世界级的比赛,但是影响力远远比不上b类赛事洛桑赛,被称作“青少年芭蕾届奥林匹克”的纽约大赛,更无法和a类赛事莫斯科大赛等相提并论。
赛后资源就更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了。要是想获得大团的垂青,去获得更多的公演机会,还是要去影响力更大的比赛。
不过,她已经完成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她对未来充满信心。
“等6月的莫斯科大赛吧。”白芸塞了一块巧克力小蛋糕进嘴里,甜的腻人。她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再次看向尤金。
尤金手里捏着七七八八张来自各种野鸡团和野鸡学校的简章,他本人看起来也有些纠结。
“有你想去的地方吗?”她问。
“有两个十八线俄国舞团邀请我,它们都承诺我,只要我进团就给我主要角色演。我想我还是回去和我妈说说看吧。她可能还是希望我在俄国发展。”尤金双手环胸,手指在手肘上轻轻敲了敲,然后转头看向白芸,“我和你说过我的家庭吗?”
“你有一个俄国妈妈和一个中国爸爸。”
“这是人都知道呢。”尤金笑笑,“小白真是不关心我。”
“怎么了,你的家庭,是我关心就能知晓的一清二楚的吗?”白芸意味深长地笑。
“我过去都住在我俄国的外祖母家。我生父很早就抛下我和我妈离开了,我妈几乎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只知道他是个中国人,在俄国住过短暂的几年。”尤金一边回忆,一边说话,“我很小的时候,有阵子身体特别不好,我妈就想带我换个环境。她带着我毅然决然踏上了中国的领土,想找到我爸。”
“找到了?”
“没有。但是她和另外一个中国男人在一起了。那个男人现在……算是我名义上的继父吧。”尤金深深吸气,有些头痛地沉吟,“你看,家庭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没有不行,可有了麻烦又是一堆。我妈和继父时常会因为我的事争吵,我妈会觉得如果……我能克服难关回去俄国自己待着的话,她会活得轻松一些。”
“如果准备好,回去俄国也没什么。你已经坚强起来了不是吗?”白芸轻声说话,“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她觉得尤金有需要自己克服的心魔。
尤金默然望着白芸,过了一会儿,忽然露出笑容。
“默默说,他似乎很早以前见过你,真奇怪,我也有这种感觉。”尤金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转到另一个话题,“那你呢小白,你的未来规划是什么样的?不要随便应付啊,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野心。”
“情况好的话,二十岁后我就自由了。”白芸垂眸微笑,“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
“嗯,大家都是这样呢。”
尤金轻轻附和着。
白芸不再说话,她把视线投向不远处。葛柔和陆子岚正站在一起吃蛋糕。葛柔很放松,她把手指上不小心蹭到的奶油抹到了陆子岚的鼻子上,陆子岚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伴随着比赛的落幕,他们僵死的关系又变得充满生机。
“小白,我会一直记得这段时光。比赛还有今天的派对,跟你经历的一切,我都不会忘记。”尤金忽然出声。白芸默然望着他,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情是罕见的郑重。
“但我想你会忘记的,你那么拼命地往前飞,往事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尤金轻声说话,“不过,或许有一天,你飞累了,可以转头仔细找找,我一直站在那里,站在一片阴影中。等你发现我。”他顿了顿,又弯唇对她露出灿烂如同天使一般的笑容。
白芸觉得他可能是喝气泡水喝醉了,也开始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不过前半句倒的确没错。
她要很拼命地往前奔跑,快到时间和对手,都追不上她。
回去酒店时已经很晚,白芸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时,也就到了回国的时候。
大家整顿完毕,早早到达机场,准备在免税店里大肆购物。
白芸搓了搓手,跃跃欲试。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两万欧元奖金在手。
大家先是一起杀进化妆品柜台,买自己要用的和给别人带的。对于舞者来说,化妆品是必需品。
白芸和小朱老师一起兴奋地挑挑选选。两人一个刚拿奖金,一个刚拿工资,都十分想尽情体会一把花钱的快乐。大家捧着一堆套装来到收银台,结果发现买的最多的人竟然是尤金。
“这是给你妈带的吗?”陈子岚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尤金提着印有免税店logo的几个大袋子。
“我自己要用。”尤金无奈地笑着,“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用,就是身边有些人太不注意个人仪表了,我需要帮帮忙。”他说完便从一个袋子里摸出一瓶香水,拧开盖子,对着陆子岚的脸就是一喷。
陆子岚猝不及防,立刻“呸呸呸”起来,想把进鼻子和嘴里的香水都呸出去。
“你是嫌我臭是吧!说的那么拐弯抹角!”陈子岚咬一咬牙,扑向尤金。尤金反应极快地躲了过去,两个男生像小学鸡一样在免税店前打闹起来。
比赛后,大家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都放松下来。看着他们打闹,家长和老师都没有阻止。
白芸和葛柔离开小学鸡男生,去一旁的杂货店消磨时光。
杂货店里摆着不少木制纪念品,和皮具。白芸兀自挑选了一会儿。
“不如买这个吧。”葛柔挑中一条正红色的围巾,走过来围在白芸的脖子上,对她微笑,“中国的颜色,很适合为国争光的人。”
白芸低头去看围巾。是很正的红色,漂亮而张扬,她喜欢。
店员看到她们的举动走过来,用带口音的英文解释说围巾是纯羊毛的,用的是德国工艺,诸如此类。
白芸想了想,立刻买下两条。
“这条给你。”白芸递给葛柔一条。
“可我……”葛柔没说下去。她抿住嘴唇,低下头,露出有些纠结的神情。
“就当是吉祥物吧。”白芸笑笑,把围巾塞进葛柔的手里,“我们以后也要带着它,征战四方。”
“嗯。”葛柔怔了怔,随即用力点一点头,眼睛慢慢就红了。
她们拿着围巾,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不知为何,她们都感到体内生出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
那股力量仿佛能引领她们去往各种她们不曾抵达的地方。
登机前最后一刻,四处闲逛的白芸在药店找到了尤金。尤金捧着一堆药,转头看到白芸,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小白,你来的正好。”尤金指向一排药,“你说要不要给默默带这个?”
白芸顺势看去,是一排复合钙片,似乎卖的不错。
“可是他会生气的吧?”白芸有些顾虑。
她已经给李言默买了奶粉了,如果又带钙片,会不会给他一种明确暗示他矮的感觉啊。
“为什么要生气呢。马上就是南芭舞团来学校选人的日子了。五六年级都要参加,胜负在此一举。”尤金微笑说话,“都这个时候了,我要是默默,无论什么佛脚都想要抱一抱。”
“啊,这样。”白芸怔了怔,立刻毫不犹豫地买了几盒。
到时间了。一行人一起走上飞机。
白芸依然和尤金坐在一起。本来她以为她需要说点儿哄宝宝睡觉的话,不想尤金刚落座,立刻就安静地睡了过去。
这次他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舒适,都要安宁。
白芸看着他漂亮的睡颜,不知不觉也感到一阵困倦,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飞机落地,众人带着行李一同回到舞校。
刚踏进校门,她就见面前浩浩荡荡地站着一堆人。有好奇围观的学弟学妹,精英班的学生,她的小尾巴们,还有邹校长,林风淡……他们都在。
“欢迎柏林大赛南芭舞校代表队顺利回归!”江药将手拢在嘴边,大喊一声。接着大家一起热烈地鼓起掌来。
“欢迎为国争光的得奖选手!”
白芸不由感到一阵心潮澎湃。这种澎湃,和站在领奖舞台上的感觉,并不一样。
她感到眼角湿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