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向后弯腰把铃鼓高高举过头顶,同时抬腿自后踢出。只有腿远高过头顶,才能扎实地踢中鼓面。
这个大后踢白芸已经练了无数次。
虽然她看不到鼓和自己的脚,但是她能通过鼓发出的声音辨别出自己踢得好不好。
练习的时候,她也不是能次次踢到鼓的中心,偶尔会踢到边沿。那就说明她其实踢得有些勉强,差一点就踢不中了。
而现在,足尖鞋叩击在鼓面上的声音透过响彻剧院的音乐传入她的耳朵。
“哒”的一声,轻盈又有力,很悦耳。这表示她准确地踢中了鼓面。
稳了。
白芸深深吸气,一手叉腰跟随音乐挥动铃鼓,往前迈步。绷直的腿在空中优雅延伸,同时她让铃鼓轻轻叩击在自己的手肘和肩膀上。对着观众席,她露出热情而无畏的微笑。
她回忆着书中的爱斯梅拉达,想象自己在热闹的集市无所顾忌地跳舞。
或许是系统给的大袜的关系,她觉得她的双腿从来没有那么轻盈过。
向前迈步,定格的同时不动声色的蓄力,优雅而轻盈,然后是,第二次后踢。
她像高举胜利的旗帜那样将铃鼓高高举过头顶,同时出腿。
“哒”,又是正中鼓心。完美。
接下来是几个迈步和单腿小转的组合,没有特别大的难度,但是一样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她同时要为最后的华彩部分——九次踢击蓄力。
俄国选手莉普诺娃和她的同伴,即将表演爱斯梅拉达的小紫就站在侧幕看白芸表演。
“莉普诺娃,我完了。”小紫双手交错在胸前,十分紧张地看着莉普诺娃,“这个中国选手的变奏里竟然有后踢,还完成的那么完美,我的完全不够看。”
“这有什么,不过是两次后踢而已,只要多练就行了。”莉普诺娃淡淡扫一眼小紫,“而且有些舞者只擅长侧踢,也有些只擅长后踢。白肯定不擅长侧踢,所以挑选难度的时候只选了带后踢的版本。”
“可是……可是她的后踢真的好漂亮啊。”小紫依然是一脸紧张,“你听到她足尖落在鼓面上的声音了吗,哒的一声,好轻盈。”
“那又怎么样。”莉普诺娃依然是一脸不以为意,“你要知道你的变奏末尾有九次踢击,这次大赛没人跳这个难度的《爱斯梅拉达》变奏。你还是很有胜算的。”
“是吗,可是我觉得后踢的难度比九次侧踢大啊。而且……我也不能保证这次就没有失误。”小紫轻轻呼气,末了,又露出更加紧张的神情,“但是,莉普诺娃,万一白的版本里也有九次踢击呢?”
“不可能。”莉普诺娃近乎条件反射一般说话。她静默片刻,又接下去道:“又是后踢又是侧踢,这不仅仅需要高强的足尖技术,还需要高强的体力,我们学校最厉害的女舞者都未必能做到。白跳的版本,一定会把九次侧踢简化掉。”
“啊,也,也是啊……要不然难度就太非人类了。”小紫有些安心地松了口气,然后对莉普诺娃露出笑容,“不过仅仅是刚才那两个完美的后踢,也已经很不错了。白第一场变奏的意大利转也完成的很漂亮。这次只要结尾不出问题,她应该是能和你一起争夺奖杯呢。”
莉普诺娃静静地望着台上的白芸,不由露出冷笑:“哪怕是擅长后踢的选手,刚才那两下,也一定耗去了不少力气。何况她第一场失误的不轻。哪怕是没有难度的结尾,她完不完成得了,还说不定呢。”
此时台上的白芸轻轻合上眼睛,心无旁骛地完成九次踢击前的最后一个旋转。
接下来,就是最难的地方。
不过没有关系的,这是一场表演。她表演的是热爱跳舞的爱斯梅拉达。
只要心怀热爱就可以了。让这份热爱的心,随着爱斯梅拉达永远活下去吧。这是她身为表演者,以及舞者唯一能做,也最该做的事。
剩下的一切,交给命运。
她抬起笔直的手臂,高举铃鼓,抬起腿向上挥击。
“哒”,“哒”,“哒”。
永远不要,忘记热爱的心。
三次踢击完成,收动力腿到passe位置,旋转,然后接着来。
“哒”,“哒”,“哒”。继续三次。
爱斯梅拉达的精神是,永不放弃。永远不会被敌人,以及黑暗摧毁。
她是烈火中的玫瑰。
白芸的主力腿足尖如同钉子一样扎在地上,稳稳旋转。然后她如同不知道累一样,再次有力地踢起动力腿。
“哒”,“哒”,“哒”!
九次踢击带旋转完成了!
白芸微笑着飞跃到空中,黑红色的裙摆如同火焰一样在她身边燃燃烧。一个大跳后,她高高举起铃鼓,以一个仰头向上,心怀无限期待的跪地姿势结束舞蹈。
在雷鸣一般的掌声中,莉普诺娃和小紫许久都没有说话。她们都被过去一直没听过名字,忽然间横空出世的中国舞者惊呆了。
“我的九次踢击之间只是单纯的接了一个passe,可是白接了更有难度的小转……我……我完全不够看……而且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还有后踢,她的足尖……怎么受得了。”小紫吓得语无伦次了,“这难道是……中国功夫吗?”
莉普诺娃默然望着白芸在掌声中微笑行礼,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不,这是真正的芭蕾。”
“莉普诺娃,那我现在提高难度像她这样小转可以吗?”小紫原地活动起脚尖来,想来个临时抱佛脚。
“你未必能做好,而且,现在太迟了。”莉普诺娃望着台上白芸的身影,不赞同地摇摇头。
“那我是要怎么办啊?”小紫一脸茫然地低下头。
“还能怎样。”莉普诺娃徐徐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转身离开,“老老实实认输吧。”
白芸抱着她的小铃鼓在掌声中转身下台,不停喘息。
短短二分钟的舞蹈几乎耗空了她的体力,但是她跳的很畅快,她似乎好久没有跳的那么畅快了。
在舞台上,她仿佛是被爱斯梅拉达灵魂附体了,她完全去往了另一个世界,甚至走下台时,依然感到有股后劲在冲击着她。她感到有些晕眩,但是晕的很爽。
她揉按着额头往前走,然后看到陆子岚和葛柔。这两位的关系似乎依然很僵,都不跟彼此说话。
“白芸,你跳的很好,我没看大赛上有你这个难度的爱斯梅拉达。”葛柔走过来抱了抱白芸,“而且你完全没有跳错和不稳的地方,你一定能赢。”
“我们都指望你了。”陆子岚对白芸露出僵硬的笑容。
白芸定了定神,转头问葛柔:“尤金呢?”
“他身体不舒服,才刚到,和小朱老师在化妆间。”
白芸点点头,立刻前往化妆间。
她深深呼吸,回想了一下尤金的过去。现在她状态还不错,所以……把能解决的问题都解决掉吧。
剧院狭小的化妆间里挤满了人。正在化妆的选手甲因为选手乙无意识地一碰而差点把睫毛膏戳进眼睛里,看得白芸一阵窒息。她就是不想遇到这个局面才总是在酒店里化完妆出来。
不过,尤金是病人,自然会受到优待。白芸挤过人群,在角落里看到尤金和正在给他化妆的小朱老师。陆太太没事干,就站在边上给他们当人墙。
“尤金,你还好吧?怎么出那么多冷汗。”小朱老师一边给尤金化妆一边说话。
尤金第一个发现白芸走来,于是扬起灿烂的笑容:“真是遗憾,又错过了小白的表演,不过我能看出来,你今天发挥的不错吧。”
白芸点点头:“没有失误,我也尽力了。”
尤金笑得更加灿烂:“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小朱老师,我想和尤金单独说说话,可以吗?”白芸轻声对小朱老师说话。
小朱老师怔了怔,还是退开几步,和陆太太站在一起。
尤金有些迷惑,但还是四处看看,站起来想在熙熙攘攘的化妆间找个相对僻静一点的地方。
“你就坐着就可以了。”白芸说话。
她见尤金的眼线只化了一只,忍不住拿起工具帮他补了另一只眼睛。她有当舞台经理的经验,化眼线也是小意思了。
“小白看起来好严肃。”尤金笑着看她,“你要和我说什么?是内德的事吗?不过你看,现在也无任何事发生,所以我觉得应该没事吧?”
白芸放下眼线笔,深深呼吸,一时也不知从何开口。
“我今天的衣服,是我妈妈做的。你觉得怎么样?”尤金拉拉自己的袖子,问白芸,“其实我觉得我只要一套表演服就可以了,不过林老师说评委可能会看腻,所以我就再准备了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