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大赛一共分为四个年龄组,8-12岁一组，13-15岁一组，16-18岁,19-25岁一组,每一组又分男女独舞，和双人舞。白芸一行都在16-18岁的分组里。

独舞要比两场变奏，双人舞只需要一场,各个年龄组都轮完后,就是评奖环节,大赛会在所有参赛者的注视下,评出各组金银铜奖。

大赛的参赛者基本是学生以及非职业舞者。对于未成年的参赛者来说，得奖会大大增加他们未来在职业之路上的竞争力。而对于成年参赛者来说，这相当于最后一搏。宣传册上特别说明了成年组的独舞获奖者将获得视镜诸多欧洲知名舞团的机会,最后能不能获得满意的工作,还是要看舞者自己。

白芸看了几遍宣传册后，小朱老师终于把入住手续办理好了。

“今天入住的人不少，他们酒店也忙的头大,所以速度很慢。”小朱老师抱有歉意地笑笑，即便她根本没必要对谁抱有歉意。

她把房间钥匙逐一分发给学生们。房间的安排很简单，白芸和葛柔一间,尤金和陆子岚一间，而小朱老师和陆太太一间。

“今年参赛的一共有多少人？”陆子岚环视整个熙熙攘攘的酒店大堂,“怎么感觉很多？”

“嗯……我稍微问了一下，一共有280左右的选手通过预选，是比往届多呢。”小朱老师笑笑说话，“今天大家就好好休息吧，明天准时去席勒剧院参加练习。”

大家纷纷应和,提着箱子去等电梯。白芸站在电梯口，环视围绕在身边的，各种肤色的参赛者，说完全没有心理压力是假的。

白芸深深吸气，走进电梯。不一会儿，她和葛柔来到她们的房间。葛柔打开行礼，开始收拾，而白芸并没有急着开行礼，她开始逐一检查淋浴喷头和空调看是否好使，这也是她前世遗留下来的习惯。前世她身为舞台经理，总是要陪伴舞团去往全国各个地方表演，而舞团本身也没多少钱，住的破旅店总是缺斤少两。要想住的踏实，必须好好检查，及时换房。

这个房间没有其他毛病，唯一令白芸不满的是，没有电热水壶。她兀自懊恼了一会儿，忍不住深深叹息。她什么都记得带，怎么就忘记带电热水壶了呢。这让她在柏林的大冬天怎么活。

想来这可能也是前世的原因吧。十多年后，无论国内外的旅店都已经发展得很不错了，像电热水壶这样的小电器一般是会配备的。

“你怎么了？”葛柔觉察出白芸有些不对劲，于是抬头问。

“我没带热水壶。”白芸照实说话。

葛柔顿了顿，很快从自己箱子里翻出一个便携式电热水壶，扔到白芸的床上：“你用吧。”

“谢谢。”白芸怔怔地说话。其实在过去两三个月里，她和葛柔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生疏。

白芸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什么。好像一开始是因为她没好好交待林风淡的事，后来好像……就是因为葛柔和陆子岚更密切了，室友之间的交流就显得可有可无。

葛柔不太自然地看白芸一眼，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如果我的表演服坏了，你……帮我修一下好么？”

“好。”白芸回过神来，点点头。这个时候，葛柔愿意与她相互帮助自然是好事。

白芸也开始整理起行礼来。“给你。”白芸扔了几块小李特供巧克力给葛柔，“虽说德国也到处是巧克力，不过没准这种更有祖国的味道呢。”

葛柔笑笑，也扔给白芸几包自己带的干果。接着她们开始分享带来的其他东西，洗浴用品，头绳，化妆品。生疏已久的室友关系就这么迅速升温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闹钟就响了起来，白芸和葛柔陆续睁开眼睛，准备一起去席勒剧院参加赛前练习。

酒店里大多数都是勤学苦练的舞者，白芸趴在床上时就听到外面都是快步飞奔的声音。显然，有很多人比她们起的都要早。

她们洗漱完毕走出酒店，在大堂里遇到小朱老师和陆子岚。

“陆太太还没醒。”小朱老师苦笑着推推眼镜，“今天就由我来陪你们去剧院吧。”

“尤金也还躺着，他身体不舒服，今天的练习就不参加了。”陆子岚这样说。

“啊……那也没有办法了。”小朱老师轻声叹息。

于是他们和酒店的其他参赛者一起坐车来到席勒剧院。

比赛方请一位芭蕾大师为各组参赛者排练团体舞，然后拍摄视频记录下来。

参赛者们一排排跳跃，在空中留下整齐的身影。这充满仪式感的排舞，类似于南芭舞校的开学走秀，是几代比赛传承下来的传统。而这，也是柏林大赛的开场。

在排练过程中，选手们的基本功得到巩固，而接触新的编舞也能帮助他们放松紧张的心情，以便更好地应对之后的之后的比赛。

白芸因为出挑的舞技成为16-18岁中的领舞，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白芸注意到好多同组人都向她投来羡慕的视线，但其实她并不想要这个位置，她本想为比赛好好保存实力的。这样一来，她就不得不好好跳了。

一个白天过后，她和葛柔，陆子岚精疲力竭地回到酒店，一进大堂就看到陆太太一脸紧张不安地站在那里。

“你们今天练习了什么，跳一个我看看吧。”她见到白芸一行，立刻就迎了上来。

“陆太太，附近有家商场不错，我们一起去逛逛吧。”小朱老师微笑着拉住陆太太的手，“我以前来过这里，对这一带很熟悉，听我的没错的。”

“啊？可是……”

小朱老师不等陆太太继续说话，就硬是把她拉走了。看着陆太太离去的身影，众人徐徐吐出一口气。

“一起去吃饭吗？”陆子岚问白芸和葛柔。

葛柔和白芸自然点头。

大家练了一整天，没兴致再去外面找餐厅，而且这个时候还不像白芸原来所在的时代，里可以找到各种网红餐厅和评价，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家吃饭，踩雷率挺高。

他们一致决定在酒店吃晚饭。酒店晚饭提供的是自助餐，世界各地的都有，也有中国的炒面和粥。虽然味道未必正宗，但勉强算是那么回事。

白芸和葛柔陆续拿了些吃的，等她们回到座位上后，负责看管位置的陆子岚才去拿自己的食物。白芸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很怕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半夜饿醒，那种滋味可不好受，于是就勉强自己吃一些蔬菜和粥。

她不由回想起苏维干饭时的模样，好像胃口好了一些。

也不知道苏维一个人去洛桑比赛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白芸不由这样想，她也问过，据说征战洛桑时，苏维身边只有一位男教师。

白芸看着周围各种发色的人路过。只有置身异国他乡时，她才真正地对苏维感同身受起来。

身边都是语言不同，肤色不同的人，他一定也会感到不安吧。比赛比的不仅仅是技艺，还是心理，能带着伤拿到银奖，真的很了不起了。

只在这一刻，白芸发自内心地佩服起苏维来。

“白芸。”葛柔忽然很郑重地呼唤一声白芸的名字，正在努力咀嚼一颗西蓝花的白芸鼓着脸抬头看她。

“你知道我和陆子岚为什么会成为搭档吗？”葛柔问白芸。

“因为你们配合默契啊。”

“子岚说，如果不好好和我道歉，你就不会原谅他，是有这么回事的，对吧？”

“啊……”

白芸缓缓靠到椅背上。她慢慢想到，走秀那时，她确实是有让路子岚好好向葛柔道歉来着。

“陆子岚觉得拉我进精英班是一种道歉的方式……他并不是觉得我跳的可以或是默契什么的，他只是单纯……因为你的话想道歉，想补偿仅此而已。然后不知怎么的，我们走到了现在这一步。”葛柔望着面前的食物，露出有些哀伤的笑容。

白芸一时不知说什么。

“这些都是前阵子我们吵架时他无意说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白芸，我知道我是完全比不过你的。”葛柔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才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看着白芸，那双眼睛里包含着浓浓的期盼，“我就是……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好表现，成为他完全无法觊觎的人。不要让他觉得什么事都能顺从他的心意。”

白芸定了定神，正想说话，就听闻一阵餐盘落地的剧烈声音响起。

白芸猛地回头，就见陆子岚和一个人高马大的白人男孩起了冲突。那白人男孩用力推了陆子岚一把，陆子岚撞到一旁的桌子，周围的气氛，陡然间剑拔弩张起来。

周围人纷纷停下动作望向陆子岚和与他起冲突的外国男孩。

白芸默然站了起来。她还记得林风淡的话，她需要顾及全局。如果放任他们继续下去的话，可能会给舞校，甚至国家招致不好的影响。

白芸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干涉，就见陆子岚低头捡了自己掉的餐盘和房间钥匙灰溜溜地走过来。

“发生了什么？”葛柔轻声询问。

“没事的，不过是一个看不起中国人的美国佬，刻意找茬罢了。”陆子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自然，“不跟他计较。”

白芸站着低头看着陆子岚。大概是陆子岚曾经演过头鹅的缘故，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一种不服输的彪悍设定，没想到，这次他怂得还挺快。

“怎么了？”陆子岚被白芸看得有些不舒服，弯了弯嘴角，对白芸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没事儿的，难不成，你还想替我出头吗？你这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可能吗？”

白芸看他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那个和陆子岚发生冲突的白人男孩。白人男孩的胸口别着一个显眼的灰熊胸章。

那男孩看起来已经成年了，从体型上看是应该也是舞者，露在空气中的臂膀上是线条清晰的肌肉。他很高，近乎一米九，块头比在南芭舞校中已经算是壮硕的陆子岚还要大出不少，也难怪陆子岚会灰溜溜地回来。

白人男孩又看了陆子岚几眼。大概是嫌弃陆子岚溜的太快，他的眼里还游蹿着尚未平息的怒火，以及浓浓的蔑视。他像是一只等待挑战的狮子一样慢悠悠地在取菜区晃悠。

陆子岚拿着空盘子坐在葛柔身边，低着头，陷入沉默。他显然是在等白人男孩离开，等那白人男孩离开了，他才好去拿东西吃。

白芸从来没遇到过现在这种场面。他们的同伴怂怂地拿着空盘子干坐在那儿。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当事人摆明了态度不需要她插手，她自然不可能硬出手干涉。

餐厅里坐满了刚到酒店的年轻参赛者，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兴奋地聊天，不同语言汇聚形成嘈杂的河流生生不息。而唯独白芸这桌，寂静得可怕，没有人说话。

也有来自中国其他舞校的参赛者过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但被陆子岚冷硬地拒绝了。

“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葛柔坐不住了，站起来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他们这桌仿佛死了人一样的气氛。

“别多管闲事，你吃你自己的。”陆子岚脾气不太好地说了一句。

“我多管闲事？”葛柔不由地开始生气，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你这么坐在这里叫我怎么吃？明明出门前老师也说过的，在外面要相互帮助……”

“总是老师老师的，你是小学生吗？”

“你那么会教育人，有本事在外国人面前狂啊！”葛柔喊完冷笑一声，端着盘子去无人的桌上吃起来。

陆子岚闷闷坐在那儿，脸黑的像是锅底一样。

白芸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子岚。往好处想，在频繁地吵架和磨合中，葛柔已经被磨砺得更加坚强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冰场上扭伤脚也什么都不敢说的乖女孩了。

多余的帮助说不定会起反效果，还是先避一避吧。

“我去拿点东西给尤金送去。”白芸说完就走向取餐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