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身怀卓越天赋的女舞者是杀伤力强劲的火箭,那么苏维就是发挥稳定的推进器，他们在一起，才能所向披靡,将其他没有资格与他们一同登台的人，杀的片甲不留。

白芸正这么想着,就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说过,要立远离他。”

白芸默然望着蹙眉冷冷凝望她的李言默。前世她进入李言默的舞团后不曾给团长添过多少麻烦，每年评选优秀员工她都能选上。

不想重活一世，李言默竟然这么讨厌她。她似乎总是不能令他满意。

“那让苏维跟别的女生滑就好吗？”她有些无奈地问。

李言默一时无言。他们俩都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苏维如果找别的女生进行托举比试，以他的才华和能量，说不定能把人折腾得不轻。

李言默不再管白芸，他依照老师的嘱托把葛柔扶到了观众席,脱掉她的袜子,检查她受伤的脚踝。

白芸挤过团团围住她的同学，迅速离开冰面脱下滑冰鞋，顺带四处张望了一番。尤金已经不在了,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来吧。”白芸走近，这样对李言默说。

这种事还是同是女生的白芸做比较好。李言默默默点头，让出了位置,转身去找他的同班同学了。

“你滑的很好。”葛柔给了一句十分官方的夸赞。

“谢谢,你也不差。”白芸也十分官方地回了一句。

白芸坐下来，见葛柔一直很安静，不像是反抗或是排斥的样子，便将葛柔的腿放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揉按。虽然她们关系不是很好，但毕竟都是班干部,也不能闹得太僵。

“我以前和陆子岚搭档过，一起去少年宫组织的六一节表演。很多小孩子围在舞台周围看。”葛柔突然出声，“那时气氛很好，我们发挥得也很好。”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些近似于留恋的神情。

“你时常参加这种演出？”白芸问。

“只要老师觉得你足够优秀，你就会有很多和校内外高手合作过招的机会。”葛柔直起身看看自己的脚，小声说话，“我大概是不能参加走秀了。”

白芸默然望着葛柔。葛柔也在看着她。

她们都没想到会出现那么戏剧性的事故。

“你想代替我当领舞吗？”葛柔凝望着白芸的眼睛问。

“你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白芸静默片刻，反问葛柔。

“这里有些疼。”葛柔揉了揉自己的手肘，“但还可以忍受。”

“距离走秀还有两个星期，你休息几天，还是可以参加的。”白芸站起来，向葛柔伸手，“走吧，我扶你去更衣室。”

葛柔怔怔地望着白芸的手，一时没有说话。“可是，你不想当领舞吗？”过了半晌，她询问白芸。

“想。”白芸坦率地笑笑，“但我会自己争取，不用你让。”

这只是区区学校走秀而已。

如果连这种小场面的领舞位置，她都要在原定演员受伤后才能争取到，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葛柔身体高挑结实，扶着她还挺吃力。白芸开始后悔，刚才就该留下李言默让他扶的。

葛柔伏在白芸的肩头，没走几步，忽然发出了抽泣的声音。

白芸默然顿住。

“走秀那天，我妈也会来看，她千里迢迢赶来，如果我表现的不好，会被骂的……”葛柔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恐惧。

“嗐，想那么多，好好养伤就完事了。”白芸顺畅自如地安慰。她想了想，又鼓励道：“你很优秀。大家都看到了。你妈妈也会看到的。”

葛柔静默片刻，才僵着嗓子说话：“谢谢你，白芸。”

“倒是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啊？为什么那么沉。”扶着葛柔的白芸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葛柔绷不住，发出一声闷笑，不受控制地吹出一个鼻涕泡，鼻涕泡落在了白芸的胳膊上。葛柔连忙用手擦了擦。

就在这一天，在一场意想不到的事故后，白芸和室友之间的关系缓解了不少。

她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在寝室里也会分享舞蹈经验和八卦。

“你知道苏维女朋友的事情吗？”一天白芸忽然想起这事，于是问葛柔。

“嗯……以前在我们学校闹的还挺大的。”葛柔默默地看白芸一眼，“你只是单纯想知道？”

“要不然呢？”白芸弯起眼睛，“去和别人抢男人？”

“那倒是不用抢。”葛柔抿了抿唇，继续说下去，“他们五年级学双人舞的时候，老师配给苏维的搭档，喜欢上了苏维。那位搭档觉得她和苏维心意相通，觉得苏维也是喜欢她的，总是和苏维粘在一起，还时不时和周围人炫耀她和苏维之间的关系。后来苏维感到自己的生活受到了挺大的影响，就跟搭档摊牌，说不喜欢她，让她有多远滚多远，搭档伤心极了，得了抑郁症后来退学。”

“所以其实那位搭档就是苏维的绯闻女友？”白芸定了定神。

“是啊。其实苏维没有女朋友，都是谣言。因为陆子岚的关系我知道的也比较多。”葛柔无奈地摇摇头，“这件事的结局也很混乱。那位搭档退学后一直想找机会跟苏维道歉。但是苏维不想见她，任由她越病越重。其实那个女生从前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长相出众，很会跳，老师有意把她和苏维组在一起，也是为了方便他们日后参赛。哪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后来苏维就自己冲击独舞比赛。但是陆子岚实在气不过。他是那女生的发小，在苏维奔赴瑞士参加洛桑赛前踢伤了苏维的跟腱。再后来嘛，我听说苏维爸爸给学校一大笔钱，又找陆子岚家长谈话，事情算是平安收场了。再后来学校也不管苏维了，任由他在外面晃荡。总比在学校里惹事强。”

白芸一阵默然。现在她明白冰场上的决斗为什么□□味那么浓了。

苏维就像个身负惊世才华的魔鬼，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人间引发骚乱。

“你对苏维有兴趣？”葛柔深深瞥白芸一眼。

“有。”白芸双手环膝，轻轻点头，“不过是另一种层面上的。”

“离他远点吧，他会让人伤心。”葛柔深深吸气，“不过说起男生，有时候真就挺麻烦的。作为班长有时候要很注意……”

葛柔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意有所指地对白芸说话，“你……做好准备吧。”

冰场风波之后，又是日复一日的上课和练习。

等大家的双人舞基本动作都过关后，徐芳老师便将男生女生分了开来，把男生的舞蹈课，交给另一位男老师，让男老师多多把关一些男生细节的动作。

徐芳得知葛柔受伤的情况后，批准她缺席一周的舞蹈课，好好养伤。

这些天白芸逐渐适应了舞校训练的节奏，和难吃的饭菜。这天她刚干完饭，走在通往练功房的走廊上。她不经意间望了外面一眼，发现操场上，苏维正跟陆子岚一前一后跑着圈。

两个男生应该是跑了一阵子了，此时都精疲力竭。陆子岚忽然摔倒了，跑在前面的苏维听见动静停下来，向陆子岚伸手。

陆子岚坐在地上静默很久，才拉着苏维的手站了起来。两个人并排着，继续向前跑去。

冰场上这两个男生斗得那么凶狠，仿佛是有天大的仇怨，结果跑个步关系就好了。大概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大哥他们被罚跑一周，每天五十圈。”江药走到白芸身后说话，关于苏维，他知道的总是很多。

“还能这样。”白芸点了点头。

“还好徐芳心肠好，不然我大概跑的更多。”因为动作做不到位而总是被罚的江药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仿佛已经认命。

一周后，葛柔痊愈加入下午的舞蹈课。这也是时隔一周后，男女生再次合练，为走秀做最后的冲刺。

白芸再次在舞蹈教室见到换好连体服的室友，心中竟然莫名感到一阵欣慰。

葛柔终于克服了脚上再次回到了战场。

葛柔上千抱了抱她，她也拍了拍葛柔的脊背。她们倚靠着把杆，和张萌萌一起聊天，然而聊了很久都没见男生们过来。

舞蹈室只有一个更衣室，四年级女生们换完衣服才轮到男生。此时也不知道男生们在更衣室里磨蹭个什么劲。徐芳老师等的不耐烦了，前往更衣室把一个男生拎了出来，其他男生也就只能跟着出来了。

白芸这才明白男生到底是在为什么磨洋工。

此时四年级的所有男生都穿着统一的大袜和紧身衣。

在来到舞校前，不少女生已经接触过正规的芭蕾服饰，连体服配大袜，但是很多男生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接触到，随便穿一件t恤和单裤就开始了他们的芭蕾生涯。

芭蕾男孩的正规着装，跟女生十分相似，他们也要穿类似于裤袜的大袜，配上身紧身衣。为了保护下身，他们通常不会像女生这样裸穿大袜，会穿一个比普通内裤更有弹力更紧实的护身在大袜中。

这样的装扮不仅是出于美感，而且还能保证男生在跳舞时不会受到衣服的阻力还有一些不必要的伤害。而为了区分，舞校里的男生大袜通常是深色的，有别于女生的浅色大袜。

为了更好的适应走秀，以及此后的演出，穿习惯大袜对于芭蕾男孩来说十分必要。不过在很多外人眼中，甚至芭蕾男孩自己眼中，这样的装扮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以及，羞耻。

白芸看着穿大袜的江药在嘻嘻哈哈地和身边的男生打闹，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微妙。一个光脑袋的小混混穿成这样，感觉也太不搭了。

“学校允许天热的时候男生可以随便穿着，不过天气一冷，他们就必须换回正式着装。”葛柔对白芸说，“也不知道其他年级的男生怎么样，反正我们班的每次换回来的头几天都挺扭捏的。”

“都已经四年了，还不习惯吗？”白芸诧异地扫一眼如同雏鹅一般，抱成一团低着脑袋害羞取暖的男生。

“大概是因为我们在吧。”葛柔轻声说话。

白芸立刻明白了葛柔的意思。

穿上大袜的男生们，身体曲线暴露无遗，谁吃胖了，谁没注意控制体型，会被女生们全都看在眼里。

这个世界有一个隐形的规则，那就是女生比男生更能适应外貌审判，但男生就没那么好的承受能力了。而且此时教室里的女生们也在毫不客气对着男生们评头论足，那谁谁腿粗了，腰又长肉了诸如此类。毕竟舞校生活十分枯燥，能拿来说的事情实在是少。

徐芳出声催促，让大家立刻组成走秀队形，不然体罚，大家于是收声照做。

“怎么少了一个人？”徐芳忽然发现不对劲，嗓音沉重起来，“谁没来？”

白芸和大家一起环视整个班级，紧接着心里咯噔一下。

没来的竟然是她的同桌兼双人舞走秀搭档刘俊杰！

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刘俊杰，他真的天赋异禀。”就在这时，不知有哪个男生阴阳怪气说了一句，紧接着其他男生便闷声笑了出来。

男生们越笑越大声，越来越夸张，前仰后合的，仿佛能笑死过去。女生们相反的都没有在笑，面上表情一个比一个微妙。

白芸理所当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她看到站在前面的江药一副憋笑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知情者。

也就在这时，张萌萌用力扯起江药的大袜，瞪着一双奶凶的圆眼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

江药惊慌失措地扒拉着自己的大袜，根本分不出心思回答。张萌萌就仿佛是他的天敌，纵然他曾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混，也依然被这位兔牙姑奶奶捏的死死的。

“白芸，狗江药不肯说刘俊杰到底怎么了！”张萌萌转头，见白芸在看这边，立刻出声寻求支援。

“都不要笑了！”徐芳大喊一声，然后转眼看向白芸，“班长，你去更衣室找刘俊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