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唐老板居然破天荒放我早退,虽然我一早连公司都没去就直接到客户那里开讨论会,开了大半天,散会时间四舍五入一下就差不多是下班时间,本来就没打算回公司。反正根据商讨的意见修改计划书这种事只要工作电脑傍身哪儿都能做,但是唐老板居然还亲自打了个电话给我,特意交代让我完事儿直接回家。作为一个底层员工被大领导关心得如此具体,还真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可疑之处呢——我都惊悚地以为这位年度老板终于狠下杀手让我以找男朋友为主打业务了,然而唐总却只是交代了两句不紧不要的公事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个星期被纪安同学搅合过去了一大半,最后还是自称“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无权干涉她的自由”的唐先生忍无可忍头朝下把她扛回去的,发自内心地讲,我是真的愿意相信是他唐磊妻债夫还终于有良心了一回。
然而当我在家修改计划书修改得兢兢业业,刚偷空思考下晚上吃点什么的时候,门铃声响,一开门就看到我司良心发现的唐总,正拎着大包小包一看就知道又是满汉全席的食物原材料,摇着尾巴跟在纪安身后,而后者正以一个灿烂到盯久了眼睛都会痛的笑容出现在我面前。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我辨认出那是余墨和肖远。
“惊喜……下个月的聚会,提前召开,耶!”安打头阵,开心地窜入,走位充满了练家子的敏捷。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蹦一跳地过来,小鸟依人地锁住我所有可能跟关上门有关的举动——以掩护后方人员鱼贯进入。
这套动作实在多余,毕竟我全部的举动也就只有内心的猛烈吐槽而已。
……聚会这个事情是有典故的。
自从不知道哪个变态在一本星象书上写下“巨蟹座的人都是潜在的料理高手”这样一句话,又不小心被我这群损友瞄到以后,一群人一有机会就觍着脸跑我这里来蹭饭。尤其是安同学,中饱私囊就算了,还拖家带口的,结果活生生把我逼成了料理高手。
星象书上写写什么温柔顾家、善良体贴这种好听又随便怎样都对得上的东西就算了,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会做饭这么具体的项目?
……就不能等到星期六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离说好的下次聚会还有十九天,”我冷静理智地把她从身上像撕牛皮糖一样地撕下来,放到一边,冷静地指出:“而且上次就是在我家。”
“所以才叫做惊喜啊。”跟在唐磊身后的余墨也走了进来,她微微抿着唇角,冲我露出一个温柔无害……才怪咧的微笑。肖远则站在她身后,一手拎着水果和饮料,一手揽着她的腰,温和又歉意地对我笑笑。
“没错,所以暖暖你就快去做饭吧,饿死我了,你不知道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午饭都是直接送进会议室的,这破公司……要整改,必须整改。”唐磊的声音由强变弱,从门口到厨房,洒了一路。他把东西放在料理台上,自动自觉地拉开冰箱门想找东西吃,哼哼,他只能看到他自己造成的那一冰箱的蔬果丛林……不对!
还有我新腌的小咸菜!
我低头思量着把这堆人踢出去然后回房睡觉的可能性,但评估到安的部分工作就结束了。她正拉着肖远开游戏机对战,要挽回上一次聚会时被肖远打得一面倒的败绩,考虑到她一个人我都踢不动,其他人也就别想了,我还是直接忽略他们回房间睡觉好了。
正想着默默退下,门铃又再一次响起,我第一反应是——莫非所谓惊喜指的是……罗林回来了?
自从罗林为了追寻真爱各大洲地乱窜加入时差党的行列以后,我们原四人组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处于凑麻将三缺一打游戏又多一个的不幸状态了,只能偶尔找一个第三方的中立时间online一下,守着尸体聊聊天什么的,很是艰难,如果是罗林回来了,那这个惊喜的部分我就认了。
但是没理由只给我一个人惊喜啊?
我疑惑地看向监控器的视窗。
邵宇哲。
冷静理智如我,冷静理智如我,就愣在那里了。
连我的心跳也一并愣住了……
满脑子都是早知道……
……就不卸妆了。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冷静理智地站在厨房里了,并且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进来的,真是教科书般的冷静理智。
还有唐磊眨过来的那个意义不明——或者说我不想明白的眼神。
而且小咸菜不知道怎么的也已经回到了我的手上。
我忧伤地拿起一片嚼嚼嚼。
“我来帮忙。”邵宇哲挽着袖子走了进来,我把视线平移向他,就看见他脱了西装外套,取了领带,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衬衫质地优良,熨帖地穿在他身上,衬出身体紧实的线条,就连褶皱也如此的恰如其分。他摘下我挂在一旁的那条浅咖色格子围裙,系在腰上,洗了洗手,等着我告诉他需要做什么。他微微含着笑意,整个人在厨房的暖光灯下看起来放松又舒适,不同于在酒吧那时的放松,而是有种居家男人的温暖。
……还真是知道巨蟹座的女人爱看什么啊……
我痴呆地伸出手,问:
“……你要吃腌萝卜吗?”
“看起来不错。”他自然地接过我手上的小咸菜,直接用手指夹了一片放进嘴里,随即挑了挑眉,“唔,真不错。”
我感到对话终于涉及一个我熟悉的领域,自行得意地说:
“吃饭之前尝一尝就好,不然会吃得停不下来的。”我完全相信他这种反应绝对不是在跟我客气,只要关系到我做饭的手艺,我立刻就精神焕发起来,“这是上次我们去海南玩的时候,一家小饭馆的老板娘教给我的。做起来特别简单,而且从做到吃也很快,你自己有心情的话也可以尝试做一点。只要将白萝卜洗净切片,先用盐腌四个小时,倒掉水,再用糖腌四个小时,再倒掉水,加上味极鲜酱油和白醋就可以吃了,味道酸甜可口,相当清爽。当然腌得久一点更好吃,比如说被唐磊抢走的那个批次,就特别的好吃。”
我一边忙上忙下,一边由认真教腌小咸菜到忿忿投诉唐磊和安那对雌雄大盗的可耻行为,碎碎念地说了一大堆,就好像我们之间没有那几年的距离,依然是熟稔的朋友,什么都可以说,无所顾忌。
所以当我意识到自己这副素面朝天一边做饭一边自顾自地唠叨的形象实在有些不妙啊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了,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托着我放小咸菜的密封玻璃容器,笑笑地看着我,好像我絮絮叨叨的吐槽真的很好笑一样。眼波温柔,让人沉溺。
我老脸一红,终于停了下来说道:
“……那个……不用帮忙的,你和他们一起玩儿吧,很快就能开饭了。”这个形象真是越发的不妙了啊,我有点窘迫,也终于想起来他是来干吗的了。
毕竟不太习惯,我周围这么有良心会来帮忙的人实在是,嗯,没有。
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我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形象好需要维护的了。大家都是朋友,我在唐磊、肖远他们面前不是常年这个样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真是懂得如何自暴自弃地安慰自己啊……我。
不过也多亏了这一干朋友连带家属时不时地给我突击惊喜,我才能始终保持警惕,家里干净整齐不说,当然也没有什么手慌脚乱藏不住的东西,和平年代居安思危啊观众朋友们。
“你们感情真好。”他拉开冰箱,帮我把小咸菜藏好。在看到内容物的时候他也被里面那仿佛过年一样的磅礴气氛震撼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处理好了,还从里面挑出来出来一些用得上的材料。
“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吧。”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看他拿着需要处理的食材走到水池那边,熟练地帮我摘菜清洗,丝毫没有客气和拘谨,越发觉得这位好同志果然是诚心来帮忙的……
我欣赏了一会儿这番景象,才意识到他在忙而我就只是这样看着而已,于是默默地加入进去。我拿起他洗好的藕段切丁、焯水,说道:“我和安是发小,这你是知道的,加上阿墨和那位现在正在荷兰追真爱的罗林我们四个又是大学里的室友,至于唐磊、肖远和那位真爱江晨都是白送的,也没得挑,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听起来倒像是家人一样了。”他语气中肯地评价。
我想着他的话,偏头看客厅里那堆根本不像是成年人的家伙。安正在哀号着让唐磊为她报仇,看来是仍
保败绩不变,而唐磊正剥了桔子哄她,指天发誓要跟肖远放学后学校后门约架。肖远生性沉稳内敛,除非必要几乎不怎么开口,只是赢了会微笑地看向阿墨,轻轻挑了半边眉毛。阿墨不喜欢凑热闹,总是坐在肖远身边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翻我随手扔在某个角落里胡乱抄写的食谱,只有在肖远看过来的时候像是有所感应一样地抬头,回给他一个“打到他哭”的默契微笑。
我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
“这什么家人啊,一丛熊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我也顾不上这种抱怨的句子听起来似乎形象更加不妙,故意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一边调汁一边说,“不过这群人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虽然做饭只有我一个,但肖远和阿墨会帮我洗碗收拾厨房,而唐磊则每次都会买一大堆食材,不过我猜他多半是为了夹带私货,变相点菜,至于安……”我把鸡腿和柠檬片、迷迭香往容器里塞,一面思考一面下意识地撒着其他调料,说起来安真是没什么用处啊……“她主要负责吃?”
我还是有心帮忙挽尊的,但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那太好了,”他弯腰去查看烤箱,用一种散落的好像自言自语的声音说,“看来帮忙的部分还有我的位置。”
我一时语塞,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他却像是不觉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只是按照我的要求开启烤箱预热,才转身看我,指了指我身上的t恤,问:
“所以这个是……限量版吗?”他不确定地思索着,“原谅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些在意,不过那个是‘纪安’的‘安’字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用来当做居家服的t恤,是纯黑色的棉质宽松款,码数还大得感人,前面鬼画符一样用全大写字母写着“bestfriendsforever”,背后是字体更加妖孽的“欠条”和“你值得更好的”,在其他空白地方还有些辨识不清的字迹,只有我知道是她们三个人的签名。我一个一个地指给他看,开始讲述这个感人至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