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两个哭成了泪人,孩子们给他们递上了毛巾和洗脸水,老哥俩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站起来,泪还在流。
洗完脸崇文扶着大哥进了屋,这才想起崇武和崇秀来,他急忙喊老伴。聪明的淑英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出去了,她安排孙子去找崇武爷爷,安排小波骑自行车去接崇秀,她自己跑去李叔叔家借房子,这几天她要把家里的房子都腾给远方的贵客们和老伴兄妹四个。
崇文和大哥进了屋才顾得上招呼随行的一群人。崇义拉着弟弟的胳膊准备介绍他的家人,崇文尴尬地把手放在裤子上磨擦着,他不敢伸出自己长满老茧和裂纹的粗手去握那几双细白娇嬾的玉手。
还没开始介绍,崇武和崇秀闯了进来,片刻的犹豫之后,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埋怨:“哥——”他们抱着大哥大声哭起来:“大哥,你去哪儿了?我们担心死你了,大哥——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你丢下我们不管——这些年我们好苦啊——大哥——从家里走的时候我们多害怕啊——”崇秀用拳头无力地捶打着大哥的肩,兄妹俩哭软下去,跪在地上。
抱着干瘦黝黑的小弟和小妹,大哥再次失声痛哭,这两张稚嫩的小脸在他脑海里放了几十年。
离开他们是那年的暑假,开学他要回省城去读书了,小妹闹着要跟他一起走,崇武也像个尾巴一样甩不掉,他们崇拜着大哥,大哥在他们心中和爹娘一样重要。
返校的那天早上崇义是趁着小弟小妹没睡醒偷偷走的,他怕两个小家伙闹,是崇文和爹娘把他送出了镇。
他们熟睡的小脸在他脑子里放了四十多年!崇义的心再一次剧烈地绞痛起来。
“大哥——我们天天担惊受怕,大哥——你怎么才来啊——”
崇武和崇秀肆意地痛哭着,像小时候对父母和哥哥撒娇,又像九岁那年被父母狠心地赶上逃难的马车时那样。
兄妹四个的心绞在了一起,碎在了一起……
看着兄妹四个像崩溃的孩子一样,家人一直陪着掉泪,他们难以想象,是怎样的勇气和力量支撑着这些浪子走到今天。
淑英在院子里也哭成了泪人,逃难那场恶梦她从来不敢想,不愿意想,那地狱般的逃生路,那无边的惊恐和绝望啊……
这个被命运之神安排去了台湾的老兵,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偷偷地哭过多少回,年年清明、端午、中秋和春节他都向着西北方向跪拜。把家乡的美景和亲人跟家人说过多少多少次。
只要他一发呆,家人就知道这位大陆来的老兵又在想家了,便静静地走开,有时候他会整整一下午都那样坐着。
一家人为老兵的忧愁而忧愁,为老兵的痛苦而痛苦,他们深深地同情这个为保家卫国而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浪子。
当老兵们穿着“想家”的t恤,拉着“我要回家”的横幅集会、游行时,家人也加入他们的行列,穿上同样的t恤默默地陪在老兵们身边,帮他们发传单,写横幅,争取更多台湾民众对老兵返乡探亲的支持。老兵对着家人流下了感激的泪。
亲人们在集会的队伍里感受到了老兵压抑了近四十年的思乡情,在台上台下哭成一片的人群中感受到了思念成灾的强烈冲击。在立法院门前他们和老兵们一起高呼着“回家”“我要妈妈”的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