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开了几次小会之后,几个人决定趁着政策的东风赶崇文下台,把权力夺回贫苦劳动人民手中正当时。
可是,怎么对有恩于自己的人露出獠牙呢?这似乎是件有点难为情的事。经过再三思考,正娃决定先写一封信“说明”一下新村的情况。他深知,谁有胆量迈出这一步,权力将落在谁手上。
一想到他将成为新村这个小宇宙的中心,正娃就激动,这事不用再等了。
很快,关于崇文的调查就展开了。革委会派人下来摸查崇文的情况,果然,他在河南老家时曾经是地主的儿子。决不能让任何权力再落在地主后代的手里!
崇文被免了职。这是很不光彩的事。
前思后想,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心里老大的不快活,脑子钻了牛角尖。
淑英提醒他:“别再追究了,被免职是不光彩,可是看目前这情况,是要挖出祖宗八代的,想一想,咱家上一代可不就是地主么?咱村这些老师算是幸运的,只是停课停职并没有被批斗,看看外村的老师和校长们,多惨。知足吧。”
这个解释让崇文心里好受了一些。
要说批斗崇文,正娃倒没胆量,再说受恩于崇文的村民们也不会同意批斗。落寞的崇文被打发到黄河滩修坝,叫作劳动教育。
新队长的任命还是民主选举,只能从贫下中家里选,正娃最合适,尽管有些人认为他没有能力,可是除了他好像找不出更有能力的了。
一上台,正娃马上觉得自己高了别人一头,抖擞起来,头发用水打湿,梳成三七分;走路抬着头挺着胸,膝盖软软地一走一弹,显得很有活力。两手叉着腰,有气势!
水一干,分开的两组头发界限又不分明了,重新乱糟糟地站在了一起,像个鸡窝。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更亮转动也更灵活,对于不满意的人他就不屑地斜一眼,把头拧到一边,嘴里吐出一个字“七——!”那表情和动作都相当有威严。
他学着谢伯伯的样子,安排生产劳动,安排文化学习,当有人给他递上一支烟的时候,自豪感就从脚底涌到脸上,他抽一口就眯起眼睛透过嘴里吐出的轻烟看着远方,很深沉地说一句:做队长真他妈的累!好多事儿等着我做决定!
的确累,他每天得盘算着怎么让自己显得更有霸气,好让大家都服气他;怎样让有求于他的村民们明白他的意思,话该怎么说,事情该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
崇文却忧心如焚。
每当傍晚时分,在黄河边修坝的他,看着崖上远村的炊烟,那迷茫的双眼就好像望到了河南老家那座高高的土岗。他又开始想念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