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疏的声音极浅,和她少时与阿雅一同玩乐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时候两人不过总角之年,言笑晏晏,萧云疏中午得了一块儿黄糖糕,虽不是什么稀有的零嘴,却还是想分一半给阿雅,然后又将另外一半压在了碟子下,准备留到下午再吃。
阿雅吃了觉得味道甚美,便央求萧云疏将剩下的半块儿赏给她,萧云疏不肯,她还是一味地央求,被萧纵月听说了,狠狠地罚了她一顿,叫她在廊下端水盆,端上整整一个时辰。
阿雅那时候觉得委屈,便端着水盆冲萧云疏流泪:“女郎,那黄糖糕你分明有很多,何故不肯将那剩下的半块儿给我。”
那时候萧云疏还小,远远不像现在这般成熟,但她也已经会皱着眉头站在廊下说:“不是你的,你何故又总是想着要?原本那半块儿就是我赏赐给你的,剩下半块儿是我的,你已经将自己的吃完了,又哪里能这样理直气壮地问我要我的那一份?”
“贪心不足蛇吞象,阿雅,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阿雅模糊的回忆起来,而萧云疏的声音与现在自己耳边的声音渐渐重叠在一起。
“阿雅,你说说,你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还是当年的那样轻,亦还是和当年一般洞悉一切,甚至于空洞无情——凭什么她能这样责备自己?
阿雅有些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隐约能够看到面前有个身影。
她已经无法判断那人是不是萧云疏了,但这个声音大抵确实是她吧。
阿雅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迷茫又怨毒地看着萧云疏:“你……为什么……不救我……我……我不想死……咳咳……”
鸩酒是叫人十分痛苦的死亡方式,阿雅已经开始七窍流血,说出来的话也不是那么利索。
萧云疏弯下腰去,将她脸上的血用手帕子一点点擦干净,外头慎刑司的几个内侍看着,谁不赞叹一句萧云疏仁慈重情。
但也正是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萧云疏捏住了阿雅的下巴,强迫她睁开眼睛,不甚清明地看向自己的脸。
“阿雅,你何故落到今日,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你贪我的何止只是一颗珍珠?你贪我的位份,贪我的权势,无论是属于你还是不属于你的,你什么都想要。
做个得宠的奴婢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想做主子,做人上人。
为了做人上人,你便可以将自己的主子卖掉,仗着自己美丽,便还想着能否成为诸位皇子,甚至是太子身边的人——可我这样的人,最容不得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卖主求荣,满心谋算,在我眼里简直如同跳梁小丑。你想的那些,还是去阎王殿里和牛头马面说罢。”
萧云疏凑到了阿雅的耳边,宛若鬼魅低语,轻声笑了——明明还算是盛夏时节,这笑声在阿雅的耳中却那样冰冷。
“你……”
阿雅看着面前萧云疏的脸,眼前不止为何浮现出一副别的景象,有些零碎的记忆在她面前闪现。
有些是她如何诱引太子殿下在萧纵月的宫中宠幸了自己,有些是自己终于得了太子良娣的位份不再做奴婢,有些是她趾高气扬地在萧纵月的面前说些张狂话,还有些是在刚刚丧母的萧云疏面前狠狠羞辱于她……
这些记忆之中,萧云疏的那双眼从满是惊愕到满是恨意,还有她最后一句嘶吼而出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