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文官都哭丧着脸。提督宋庆怒道:“我等既食朝廷之禄,久蒙朝廷之恩,今日自当报效朝廷!克尽我辈之责!不过,我们一时半会肯定得不到朝廷的援军了,李中堂大人训练的北洋新军此时损失惨重,无暇援湘。起码三个月内,我们只能靠本省之兵了。诸位!湘省乃是曾文正公的故土,更是湘军的摇篮发源地,我们决不能把曾文正公的颜面给丢了!”
刘盛休犹豫地道:“提督大人,剿灭汉匪之战,我湘军精华大半倾巢而出,眼下却已全军覆没。湘省之湘军,眼下仅仅五十多个营,两万五千余众,且分散在全省各地。长沙之军,区区两万余。而汉匪自大胜后,声势和气焰都日益骄横,我们该如何去守卫湖南啊?”
宋庆紧盯着地图,指点着道:“根据斥候来报,汉匪正顺着洞庭湖南下,如今,其前锋已经即将逼近汨罗江。其下一个攻击目标已是呼之欲出,就是长沙。因此,汨罗江绝不能丢,一旦丢了,长沙将无险可守。汨罗江就是长沙的防线!守住汨罗江,长沙即可万无一失!因此必须要把绝大部分的精兵都布防在汨罗江和汨罗县。刘总兵,守卫长沙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老夫留十五个营给你,其余三十个营则由老夫提领前去增援汨罗县,老夫亲自坐镇汨罗江。”宋庆下达命令后,又对张煦、余廉三、庞鸿书等文官们吩咐道,“至于前线大军的军饷兵器粮草等后勤事务,就多多麻烦巡抚大人和诸位大人了。诸位大人放心!汉匪想要越过汨罗江进攻长沙,就要先从老夫的尸身上踏过去!”
“提督大人如此忠勇无畏,我等敬佩万分!”张煦等人看到宋庆如此镇定自若且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并且还自己率军镇守第一线,这相当于让众人在六神无主中找到了一个主心骨,也都随之镇定了下来。
汉军的速度比宋庆想想中的还要快,九月十四日中午,汉军先头部队便抵达了汨罗江北岸的大荆镇和三江镇。汨罗江北岸立刻漫山遍野飘满了铁血飞龙旗,一尊尊克虏伯大炮齐齐昂起头颅,一字排开对准江对岸的汨罗县。汉军炮兵们用并不娴熟动作给大炮装填炮弹并调整瞄准诸元。军部炮兵部队总指挥徐栋猛地一挥令旗:“开炮!”
霎那间,汨罗江北岸硝烟腾空、火光冲天,大炮的轰射声地动山摇,汨罗江上空立刻蜘蛛网般布满了橘红色的弹道尾迹,一排排巨大的炮弹在摄人心魄的尖锐呼啸声扑向江对岸的清军阵地。汨罗县和清军的江防阵地顷刻间电闪雷鸣,一串串巨大的火球犹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躲藏在阵地内的清军在炮击中成片成片地粉身碎骨、血肉横飞。震天的喊杀声中,汉军第七师和第八师兵分两路,在相距数十里的两个渡口处抢滩登陆。各部队的工兵部队奋勇砍伐树木,构筑浮桥;汉军同时又征用了江北大批渔民家的渔船。一时间,汨罗江上涛声如雷、人声鼎沸、枪炮如雨,无数的汉军川流不息地踏着浮桥强渡江面,数以百计的渔船千帆竞张、百舸争流,犹如过江之鲫般浩浩荡荡地直扑汨罗江南岸。浮桥上和渔船上的汉军奋力划桨和朝对岸射击,江面上弹火密如繁星,江北岸的克虏伯大炮全力开炮,掩护渡江部队。
汨罗江南岸的清军看到这幕气势恢宏的场景,无不面如土色,再加上被汉军大炮炸死炸伤一大片,清军更加是人心惶惶、亡魂丧胆。刚刚来到汨罗县还没有歇一口气的宋庆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江边,望见汉军这一幕,宋庆心头一紧,再看了看本方士兵战战栗栗的样子,宋庆勃然大怒,拔刀厉声道:“怯战畏战者,斩!杀敌立功者,赏!众军听令!随老夫迎战汉匪!”
镇定军心后,宋庆又对心腹部将、挂名总兵马玉昆道:“景山,倘若老夫不幸阵亡战阵,你来接替老夫之职!一定要坚守汨罗江!”(马玉昆字景山)
马玉昆凛然道:“卑职愿与提督大人同生共死!”
说话间,数十艘渔船已经抵达江南,数道浮桥也搭设完毕。大批的汉军跳下渔船或踏着浮桥源源不断杀奔上岸,踏着飞溅的浪花冲上江南。前面是盾牌兵开路,每个汉军盾牌兵双手力举铁皮盾牌,为后续部队抵挡清军子弹,紧随其后的汉军步兵们背负大刀、步履如风,手中精良的德国造步枪火光闪耀,子弹横飞,旋即和清军爆发开近战对射。近滩浅水里,两军杀成一团。汉军蜂拥上岸,势如惊涛拍岸。宋庆骑着一匹火红烈马,大呼道:“随我杀敌!”年已七旬的宋庆和马玉昆带着一队亲兵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线。清军眼看提督大人都如此奋不顾身,纷纷士气大振,其著名的“耐得烦、吃得苦、霸得蛮、舍得死”的湘军精神犹如回光返照般爆发,和登岸的汉军牢牢厮杀在江边。宋庆的帅旗所到之处,清军无不愈战愈勇,让汉军逐渐地陷入了苦战。
第七师副师长蒋赞臣乘坐在一艘较大的渔船上游弋在江边,同时操控着一门当初从清军手里缴获的37的德式诺尔登费尔型速射机关炮猛烈轰击岸上清军。望见宋庆帅旗的方向,蒋赞臣调转炮口轰射而去。电光火石般的炮弹呼啸乱舞,被击中的清军无不支离破碎、尸骸遍地。正在力战的宋庆所骑战马被一发飞火流星般的炮弹击中,战马腹部中弹,立刻肉泥横飞、血水喷溅,马腹炸开一个脸盆大的血窟窿,整个战马被拦腰斩断、一分为二。宋庆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衣袍被马血浸透,整个人浑身溅满马的碎肉和内脏。马玉昆大惊失色,连忙扑上去护卫住宋庆:“提督大人…”
宋庆用战刀撑起身躯,厉声大呼道:“本官无碍!亲兵营众将士听令!随老夫冲杀敌炮!”
一行清军亲兵舍生忘死地在宋庆率领下扑向蒋赞臣的炮船。蒋赞臣拼命射击,冲过来的清军一排排变成漫天飞舞的碎肉,但后续亲兵仍然前赴后继。蒋赞臣惊得目瞪口呆,被这个年已古稀、但勇如廉颇的清军老将吓得手足无措。慌乱之下,蒋赞臣弃船跳江逃生。一拥而上的清军亲兵将船上的数十名汉军全部杀死,并夺取了汉军的速射机关炮,悬挂在船上的汉军第七师军旗也被清军缴获。
激战至黄昏时分,汉军第八师成功在清军侧翼三星渡撕开了一个缺口,打开了一片宽半公里、纵深一百米的登陆场,但第七师的三次进攻都被清军击退,伤亡惨重。汨罗江南岸,双方战死官兵尸盈遍野、血染江面。获悉战报后,龙兴汉和气地安慰暂时失利的军官们:“不要气馁!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一时的挫折算不了什么。大家只要知耻后勇、再接再厉即可!”
但听说第七师副师长蒋赞臣仓惶逃跑的时候居然把师部的军旗让清军缴获了,龙兴汉顿时勃然大怒:“蒋赞臣!你简直是个混蛋!难道不知道军旗就是军队的荣誉吗!身为主官,军旗是比你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你居然为了逃命而抛弃了军旗,简直十恶不赦!来人!拖出去毙了!”(自从装备了大量步枪后,汉军内部执行死刑手段基本用枪决取代了以前的斩首)
蒋赞臣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两个宪兵走上来扭住他便往外拖。副军长余栋臣和第七师师长罗文榜大惊失色,两人急忙求情道:“军长!手下留情啊!蒋赞臣虽然丢失了军旗,但他确实作战勇猛啊!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第八师师长张桂山也劝解道:“军长,蒋赞臣虽然丢失军旗,但他今天在战斗中的表现还是很出色的,身先士卒、奋不顾身,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余栋臣几乎是哀求道:“军长,上次我的养子吴富根犯事,你已经把他杀了,蒋赞臣是我的表弟,请你这次能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哪!”
龙兴汉心里也抖动了一下,确实,上次在夔门,余栋臣的养子吴富根被自己毫不留情地执行了死刑,这次自己如果再杀了他的表弟,确实对他太残酷了。余栋臣当初率领几千人马投效汉军,才让汉军能够迅速占领四川,自己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想了想,龙兴汉绷着脸命令道:“丢失军旗,罪责重大。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把蒋赞臣拖下去执行三十军鞭,撤销副师长之职,暂时改为代理副师长,戴罪立功。”
“谢军长…”众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处理完这件事后,龙兴汉命令道:“诸位!接下来,我们要继续大张旗鼓地进攻汨罗江,把长沙的清军主力全部吸引到这里,这样,长沙才能顺利攻占!”
“明白!”军官们肃然立正。
当天夜里,汉军又组织了几支部队偷渡汨罗江,在南岸的古罗城、城关镇、牛栏湖等江防重地再次撕开了几个缺口。清军在夜里没有汉军想象得那样麻痹松懈,反而在宋庆的命令下枕戈待旦,这让汉军的偷渡进攻十分困难,双方又混战了大半夜。清军死战不退,汉军也浴血奋战,使得战事难解难分。但汉军毕竟在人数上占有优势,而且武器装备也不输清军,因此清军的江防战线陆续被汉军冲击得岌岌可危。
双方激战了两天一夜,超过三个团的汉军在南岸登陆并攻入了汨罗县城区,眼看汨罗江有失守的危险,心急如焚的宋庆命令驻守长沙的刘盛休调动长沙守军十个营增援汨罗江防线,以填补前线漏洞。刘盛休不敢懈怠,立刻将城内的精壮兵卒尽皆拨往汨罗江前线,同时将大批的重武器也全部让援军带去。
长沙距离汨罗江前线只有区区一百余里,急行军一天半夜后,清军援兵抵达汨罗江畔,宋庆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噩耗传来:长沙以西的重镇益阳丢失了。
益阳位于长沙以西百里处,洞庭湖最南端,是“晚清四大中兴名臣”之一的胡林翼的故乡。汉军突然间攻取了益阳,就等于一下子冒到了清军和长沙的后方,这顿时让宋庆既大惊失色又难以置信,他想不通,汉军是怎么突然间飞到了长沙的后方。
闪电般攻取了益阳的是汉军第一军第一师,在师长张仲伟的率领下,全师一开始从岳阳出发,征调了大批渔船,直接通过洞庭湖水路南下,悄悄地迂回到清军后方。而龙兴汉则率着第七师、第八师大张旗鼓地进攻汨罗江,吸引清军将主力部队和注意力都放在了汨罗江,这样一来,长沙自然防御极度空虚。第一师这支奇兵就可以迅速攻占长沙,汉军进攻长沙的全局从而不会陷入拉锯战和胶着战,速战速决。毕竟,汉军的时间十分宝贵。
守卫益阳的清军是满族正白旗人丰升阿和淮军练防军总兵聂桂林共同统领的盛字练防军,战斗力很差,被当地百姓讽刺为“鸭蛋兵”,意思是不堪一击。而丰升阿和聂桂林曾在湘淮军和汉军的东线大战中担任预备役部队的角色,见识了汉军的凶狠顽悍后,两人都心惊胆战,或多或少患上了“恐汉症”。本来益阳依托洞庭湖而建,拥有炮台十多座,尚可一战。但丰升阿和聂桂林已经是惊弓之鸟,看到浩浩荡荡的汉军从湖面上杀过来,丰升阿和聂桂林弃城而逃,白白把益阳和城内的大量弹药粮秣送给了汉军。随后,逃到宁乡的两人先后被追杀过来的汉军近卫第一团给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