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节 石破天惊(1 / 2)

这个冬天的北京城一下子多了很多洋人,不但有红毛绿眼的西洋鬼子,还有獐头鼠目的东洋鬼子。一面面五颜六色的国旗肆意地在城内各处飘扬着,使整个城市光怪陆离、不伦不类,乍一看还以为大清国的首都已经被东洋人和西洋人给攻占了。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一队队凶神恶煞的西方军队和东瀛军队趾高气昂地列队行走在大街小巷上,犹如走在本国国土上一样随便任意,又犹如走在本国殖民地上一样不可一世。全城军队如流、枪炮如林、旌旗似海,无数双皮革制作的军靴在大清国心脏地区所踏起的脚步声铿锵有力、轰鸣如雷。城内的百姓和沿街的店铺小贩犹如看到鬼般躲避不及。穿过大街的洋兵们尽情地享受着这种征服者的快感,望着街道两边的中国人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洋兵们哄然大笑。经过路边商店时,洋兵们随便地抓着看中的东西塞进口袋大摇大摆离开,看到年轻的中国女子,洋兵们露出满脸的猥琐笑容槟上前动手动脚。不远处巡逻的清军和清廷官吏茫然而麻木地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同胞,但只能无动于衷。鸡飞狗跳的北京城里,不时还响起一两声响亮而刺耳的枪声。

“少奶奶快走,有队西洋兵过来了。”街巷的一个拐弯地方,两名噤若寒蝉的侍女拉着女主人东躲西藏地回避着这些俨然已经是北京城主人的外国士兵。

刘银屏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被吓得惨白。“借师助剿”条约签署后,李鸿章和李经方一起从保定被调到京师负责外交协调事务。刘银屏由于精神抑郁,想出来走走散散心,结果却撞到了满京城群魔乱舞般的场景,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洋兵在游荡作恶。

急急忙忙走路间,刘银屏三人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西洋兵没有过来,倒是一个算命的瘸子却尾随着跟了进来,打扮得不伦不类,一身污臭味,手上举着一面布旗招摇过市,上面写着“算命”两个字。两个侍女捂住鼻子:“哪来的臭要饭的?跟进来想做什么?”

算命瘸子嘻嘻一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这位少奶奶,要不要算命?”

刘银屏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不要不要!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瘸子仍然皮笑肉不笑:“少奶奶,我知道你现在特别想见一个人。”

刘银屏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谁?”

瘸子咧嘴一笑:“你爹。四川总督刘秉璋大人。”

这句话不亚于一个惊雷。刘银屏顿时惊讶得愣住了,两个侍女也张口结舌。刘银屏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你又怎么知道我爹是谁?”

瘸子仍然一脸古怪的笑意,煞有介事地道:“天机不可泄露。你想见他,也容易。在下可以为你指一条路,但是…”

“但是什么?”刘银屏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需要卦金一百两。”瘸子狮子大开口。

为了见到父亲已经是病急乱投医的刘银屏急忙摸身上的荷包,只找到十来两散碎银子。她出门只是为了散心,没有带什么银两。急得满头流汗的刘银屏连忙问身后的两个侍女:“你们身上有银子吗?”

两个侍女连忙摸身上,也只摸出了几两银子。刘银屏毫不犹豫地拔下头上的发簪,连同银子一起递上去,泪流满面地祈求道:“先生…请恕罪,我身上就这么点钱了,这个发簪是金子打做的,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罕见的东珠,价值不下五百两。先生,请您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我的父亲吧…”

瘸子倒也客气,拿了那个发簪但没有收银子:“这些银子给你雇马车吧!”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念念有词,最后开口道,“香山,碧云寺。”

“谢谢您…”刘银屏感激涕零。

“切记!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你的岳父和你的丈夫,你们三个人都要保守秘密。不然,必遭天谴!”瘸子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谢先生指点迷津!我记下了!”急如星火的刘银屏连忙带着侍女离开了巷子,急匆匆地向北京城西北郊区的香山碧云寺跑去。

“这个好东西好歹能弥补一点老子的精神损失了。”瘸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个价值不菲的发簪,满意地笑了。

始建于元朝至顺二年的碧云寺迄今已经有近七百年历史,经过明清两代的扩建,形成了一座布局紧凑、保存完好的园林式寺庙。整个寺庙依山势而建造,颇具规模。笃信佛教的慈禧太后也经常过来焚香祷祝。刘银屏三人雇佣了一辆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到寺庙时也已经是夕阳西沉了。望着环绕香山、气势恢宏的寺庙,刘银屏顿时才想起自己太着急,忘了问那个算命先生到了这里究竟去哪里才能找到自己的父亲。但很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走了过来主动问道:“姐姐,您是不是来找人呀?”

“是…”刘银屏惊讶地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请随我来。”

惊疑不定的刘银屏三人跟着那个小姑娘,顺着崎岖的山路慢慢地来到了附近山林里的一处村子。走到其中一座比较大的宅子前,引路的小姑娘道:“姐姐,您想见的人就在里面。”

刘银屏犹豫了一下,正要进去,小姑娘又道:“她们不能进去,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刘银屏心里有点害怕起来,但仍然咬咬牙,鼓起勇气走进了院子里。

黑漆漆的院子里只有一间房屋亮着昏黄的烛光。刘银屏硬着头皮轻声道:“有人在吗?”

房间里传来一个让刘银屏朝思暮想的苍老声音。那个声音尽管勉强努力克制着,但仍然透露出控制不住的激动:“是我的屏儿吗?”

刘银屏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浑身颤抖着推开门。并不大的屋子里站着足足六七个人,刘银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哥哥和三个弟弟全都在这:刘体乾、刘体仁、刘体信、刘体智、刘体元,另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青年。而坐在桌子边的那个老者,正是她以为已经阴阳相隔的父亲刘秉璋。刘秉璋几乎是老泪横流:“我的女儿啊…想不到爹还能再见到你…”

“姐…”刘体信、刘体智、刘体元也一起泣不成声,刘体乾和刘体仁勉强控制着情绪,但也都潸然泪下。

刘银屏扑到刘秉璋的怀里,尽情地放声大哭,积蓄了半年的思念之情顷刻间犹如决堤洪水般倾泻着:“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我每天都想您呀…”

刘秉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刘银屏:“好女儿,爹也想你呀…咱们一家人,总算团圆了…”

屋子里的那个陌生的青年急忙提醒道:“刘大人,注意控制情绪,别哭得太大声了!我们现在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稍不留神,就都会全部死在这里了!这里是北京,不是成都…”

刘秉璋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抹着眼泪道:“好好好,诸葛部长,老夫知道了。对了,你的辫子要掉下来了,快系好…”

诸葛明连忙手忙脚乱地把头上的假辫子在脑袋上扎个死结。

刘银屏哭得梨花带雨,巨大的惊喜让她认为这一幕简直是在做梦,她又惊又喜又迷惑不解:“爹,您不是被汉匪给…给害了吗?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还是我也已经死了,和您在阴间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