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钱玉兴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座小小的城市。他就不信这个邪了,三万大军居然拱不动这么一个弹丸小城,前面三次进攻已经打残了二十多个营,死伤了将近五千人。这一次,钱玉兴下定了决心,孤注一掷,出动剩下的两万五千大军进行车轮战,四面开花、齐路并进。就不信里面的反贼个个都是三头六臂。
“舒将军,你带二十个营作为中军主力,猛攻青城路!吴将军,你带十五个营作为左翼部队,进攻玉堂路一带!况将军,你带十二个营作为右翼部队,突击天府路地区!王将军,你带十个营作为游击部队,袭扰反贼侧翼!这一次,一定要攻入城内!”钱玉兴咬牙命令道。
副都统舒景安、成都绿营兵总兵吴毓兰、协领况文榜、协领王占魁等众将官一起领命。
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清军在督战武官的驱赶下,再次蚁群般呼啸向灌县城。小小的灌县城就像惊涛骇浪中的礁石般岿然不动,冲击过来的清军再次碰得头破血流。滚油开水没头没脑地从城垣上泼下来,烫得清军鬼哭狼嚎。汉军官兵们的喊杀声震天裂空,檑木礌石耗尽后,官兵们高高举起城墙上的砖块碎石狠命地砸下去。响彻灌县四周和天空的,是汉军官兵们暴风狂飙般决然的怒吼声。一时间,砖瓦雨点般飞向清军。被砖石给击中头部的清军扑倒在地,颅骨粉碎,脑浆鲜血横流,周围的清军无不吓得魂飞魄散。被清军红衣大炮给炸毁的城墙裂缝口处,冲向城内的清军和往外冲的汉军犹如两股洪流般猛地撞击在一起,立刻激碰起了滔天的杀声。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衣衫褴褛、服饰五颜六色的汉军挥舞着刀枪、锄头、铁锹、铲叉、斧头等武器农具,从掩体战壕里跳出来,无数的刀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人群冲撞在一起、混战在一起、绞杀在一起,被砍伤刺穿剁翻的双方士兵滚滚倒地,后续官兵踏着同伴的身体和尸体继续反击,断手断脚、头颅肢块…狼藉遍地,清军戴着的蔸笠帽子四处乱滚。一时间,灌县上下天昏地暗。汉军官兵们的怒吼杀声犹如飓风般气贯长虹、直上云霄。
清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却不占上风,因此靠近过来的清军武官都因为衣着引人注目从而遭到狙杀或者弓弩射击,刚刚一开始,清军协领况文榜便被张梨芳给一枪狙杀,致使后续的清军指挥官畏缩不前,这样就导致突击到最前线的清军丧失指挥,一片混乱、各自为战。但清军的人数毕竟是汉军的三四倍,使得汉军阵地处处吃紧,到处都陷入苦战。数个城垣残破处,源源不断的清军犹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进来。战死战伤的清军堆积如山,尸体和伤兵几乎将城垣断口处给掩埋,后续的清军几乎是爬过己方死伤者的身躯冲进城。战争天平眼看着一点点倒向了清军。
“禁卫队!进攻!”刘斌怒吼道。禁卫队这三百多人已经是最后的预备役部队了。禁卫队队长段江涛和副队长樊昌昊赤胆忠心地护卫在刘斌身边,奋勇砍杀向冲过来的清军,被杀伤的清军接连不断四仰八叉地滚滚翻下城垣,尸骸枕藉、手脚乱舞。残垣断壁和战壕掩体里,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刀锋,到处都是短兵相接的清军和汉军。混战中,一阵高亢嘹亮的军号声突然响起,清晰地划破了战场上的喧嚣。浴血搏杀中的军官们纷纷心头一惊,那是连部的司号员站在瞭望台上鼓足力气吹奏着《解放军军歌》: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雄壮激昂的战歌旋律犹如春风般刮过汉军官兵们的心头,更像一针强心剂。原解放军官兵们的眼眶顿时都湿润了,正在陌生时空里为了中华民族复兴而浴血奋战的他们想起了解放军前辈们殊死血战的光辉历史。汉军士兵们则大吼着,在雄浑的军歌声中奋勇反击。
“快!打死那个号角手!”一个指挥战斗的清军步兵统领佐官气急败坏地嚎叫道。清军数支火枪齐齐开火,司号员身中数弹,鲜血染红了军装,整个人一个踉跄趔趄,但军歌声仍然在继续着,几个盾牌兵舍生忘死地冲上去护卫着他。弹火横飞间,清军步兵统领的脑门上飞溅起一道血花,脑浆迸溅,失去生命的躯体直挺挺倒地。几十米外的张梨芳拉动机栓,冒着热气的弹壳弹抛飞到一边,同时安上一个新的弹匣。
“弟兄们!我们来了!”卞经纬气喘吁吁地带着大批城内自愿参战的老百姓跌跌撞撞地爬上城垣,每个老百姓都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满了一节节的大竹筒。这些都是临时赶制的土造“手榴弹”,竹筒里装满火药铁砂。点燃导火索后的土造手榴弹雨点般漫天扔向清军,被炸伤的清军满脸麻子、双目尽瞎,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遍野。
除了灌县城区主战场外,几个侧翼战场也都陷入了天昏地暗的厮杀中,特别是重中之重的后方咽喉茶坪山。清军如果攻破了茶坪山,就能钻入汉军的后方三镇根据地内。四团团长华震东奉命坚守灌县的侧翼茶坪山。进攻这里的清军久攻不下,山上汉军杀声震天,石块矢箭怒飞不绝。弓箭射完了后,汉军直接砍伐山上的树木并挖掘山上的石块,然后继续砸向清军。山上山下,滚滚而落的木石犹如山洪泥石流般势不可挡。清军在山脚下和半山腰丢下了大批的尸体伤员。指挥进攻的清军协领王占魁恼羞成怒之下暴跳如雷:“给我烧!放火烧死这群反贼!”
黔驴技穷的清军点燃山林,烈火立刻顺着茶坪山上漫山遍野的茶树灌木席卷上山。烈火腾腾、浓烟滚滚,汉军士兵们在烟熏火燎中痛苦不堪。四团一营长赵海军和二营长李喜浩急中生智,吼道:“弟兄们,学着我!”两人用木桶装满山泉,然后淋湿全身,并用湿布捂住口鼻,最后赤淋淋地冲过火海,杀向清军。汉军士兵们大受振奋,纷纷如法炮制,在身上浇上凉水后直接冲过山火反击清军。山脚下的清军猝不及防,几乎是张口结舌地看到大批的汉军浑身青烟滚滚地从火海里冲下来。清军弩箭齐射,打头的赵海军和李喜浩身中数箭,但仍然继续冲锋。两人犹如血火杀神般,一马当先地径直扑向督战的王占魁。突击步枪弹火怒舞,将王占魁打成了筛子。剩余的清军彻底吓得魂飞魄散,一窝蜂地撒腿逃跑。
“不怕死的!跟老子冲啊!”灌县城上,刘峰岭、温兴茂、曲吉东等军官们怒发冲冠地大吼着,挥舞着突击步枪和雪亮的大刀,视死如归地从炸成半截的城墙上奋勇跳了下去,冲入清军人群中猛砍乱剁。各部汉军士兵们看到长官如此勇猛,士气大振,纷纷也怒吼着,跳下城墙,与清军展开了刺刀见红的肉搏。混战中,清军成都总兵吴毓兰战马受惊并将其抛下,来不及逃跑的吴毓兰随即便被蜂拥扑上来的汉军砍成了肉泥。
雄壮的军歌声和怒吼声中,死伤惨重且士气衰竭至极的清军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和三千余伤员,在混乱中不得不再次溃败下来。
钱玉兴手中的千里眼脱手跌落,整个人呆若木鸡。
舒景安再次跑到钱玉兴的身边:“提督大人,反贼似乎不是等闲之辈,而且还有一些火力强大的火器,我们绝不容小觑哪!各营都伤亡很大,士气低落,不如暂时休整,夜间奇袭?”
钱玉兴神色痛苦地摆摆手:“就这么办吧!”他不寒而栗地看了看那座坚若磐石的小城,叹道,“这股汉匪,还未形成气候便如此凶狠顽悍。如果不尽快剿除,假以时日必成我大清的心腹大患哪!守城之将,简直有阎应元之风哪!”他心里也暗暗感觉这股反贼确实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居然拥有一些强大的火器,看来,这股反贼和长毛匪一样,背后都受到西方一些洋夷国家的支持,而且有可能就是垂涎西南大地的英国人和法国人。这两国素来对西南怀有野心,尤其是法国人,刚刚战败,更加贼心不死,完全有可能暗中支持反贼来个里应外合。这个新发现必须要立刻上报给总督大人。
硝烟袅袅的灌县城内,伤亡也近半的汉军也纷纷瘫倒在地,抓紧时间修复城池并修养生息,同时各部严禁生火,以防清军炮击。筋疲力尽的军官们聚在一起,一个个都满脸血污,在昏暗的夕阳照耀下,看上去颇为狰狞。身上中弹或者中箭的军官陆续被抬到军医院里救治,由于麻药不多,医生只能将用酒精消毒后的小刀剜出箭头或弹丸,使得野战医院里痛叫声充斥耳边。受重伤的官兵则都有条不紊地被送往后方三镇。
“当兵的时候,做梦都想着能上真正的战场,没想到第一次真正参战却还是这种冷兵器作战。”刘斌一边抚摸着右肩的绷带一边苦笑着。
“冷兵器战争的杀伤力照样还是很大的。”孟翔摇头道,“我统计了一下,刚刚一天咱们已经伤亡了三千五百多弟兄,再这样硬撑下去,顶多半天就要和清军拼光了。我们实力还是太单薄啊…”他忧心忡忡。
萧浩然默默地饮了一口清水,稍微润了润干燥的喉咙:“虽然我们给予了清军大量杀伤,但清军主力仍存,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我能断定,夜幕降临后,清军一定还会发动进攻的。”
彭天宇思索道:“夜间进攻,清军会用什么样的招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