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五百里的川西邛崃大山,植被山林郁郁葱葱、莽莽如涛,各种飞禽走兽自由自在地穿梭其间,形成了一幕丝毫没有被人类活动给破坏的天然原始风光。漫山遍野的林海间人迹罕至、杳无人烟。蜿蜒迤逦的岷江从山峰丘岭间盘旋而过,潺潺的水流声响彻山谷。云雾缭绕的青山绿水间,一些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庄犹如一颗颗珍珠点缀其间。错落有致的田园、辛勤耕耘的村民、无忧无虑的孩童、慵懒肥壮的耕牛、成群结队的鸡鸭鹅,一片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般安宁的景色。前几天的“太阳星”陨落事件,使得邛崃山东南麓中部的一大片林野在撞击和山火中寸草不生,数以万计的植物树木在冲击波和熊熊烈火中化为焦炭。所幸的是,四川盆地在进入盛夏后雷雨频繁、水汽充沛,瓢泼的暴雨很快便浇灭了山火,同时也使得焦黑的地面上重新焕发出了盎然生机和丝丝绿色。
掩映在密林间的一座幽静安宁的山谷里,这里的中国南方喀斯特地貌在雨水和瀑布的冲击下形成了一条狭小的山涧。丛林密布、山泉叮咚的山涧里,偶尔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炊烟飘了上来。即使仔细地看,也根本发现不了这片远离人烟的丛林间突然出现了十几个伪装色以假乱真得和周围自然景色几乎浑然一体的迷彩色军用帐篷,在周围,三三两两地围聚活动着一群着装怪异的人。他们的衣装打扮和此时的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这些人身穿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最新款的07式夏季数码丛林迷彩作训服,手中持着的也是超越这个时代一百多年的精良武器。
他们是一群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和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是这个时空的闯入者。
正中央一个较大的帐篷里,十多名军人神色凝重地正在开着会,蒙着迷彩布的钢盔都被垫在了屁股下。每个军人都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和此时中国人普遍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的羸弱瘦小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炎热的夏季天气让每个人都汗流满面,其中几个人的脸上还有一些因为烧伤或外伤带来的还没有痊愈的血痂疤痕,众人的右臂上都缠着一道醒目的黑纱。帐篷里的气氛可谓是异常沉闷而压抑,和外面的鸟语花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个人都不说话,都在埋头狠狠地抽着香烟。
沉默了半晌,为首一名年约三十且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但眉宇间却浮动着一丝忧虑神色的上尉军官缓缓地开口了:
“遇难的同志们都埋葬好了吗?”
“都掩埋了。那几个摔得太碎的也都拼凑好一起埋了。”一个中尉军官低沉着声回答道,话语中尽是哀婉和叹息。
上尉军官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同志们,我们能够活下来是我们的运气。现在,我们该好好面对眼下的局面了。”
参会的军官们面面相觑,一个个欲言又止,但又不知道说什么。这时,那个略有点矮胖、肤色白净的中尉军官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开始轮流从每人身上掏走香烟盒。军官们先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动作给惊了一下,然后纷纷不满地叫了起来:
“司务长!你这是干嘛?”
“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鬼地方!连个烟都不让抽啊?”
“老卞,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被称为司务长的中尉军官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都他妈的省着点抽吧!抽完可就没了!在这个鬼时空,你们上哪儿买香烟去?”
这句话顿时让众人都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另一个级别较高、仪表不凡的军官也开始摇头苦笑,他摸出身上的手机和钱包,把玩了一下手机后便扔到一边:“这玩意当初买的时候花了老子三千多块,现在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废物,幸好没买那狗屁苹果四。还有这些人民币,也全成废纸了!只有这个手表仍然有用。哦,对了!记得通知连部的钱文书,那两台笔记本电脑最好别开,都省着点电!电池用光了,电脑就变成了废物。这地方和这时代可没有标准稳定的电源给我们充电。”
“卞司务长!孟指导员!你们该不会真的认为我们回到一百二十年前了吧?”一个情绪激动、戴着眼镜的军官霍然站起身,“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这是违背自然科学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运输机只是迷航了而已,我们一定出现了集体幻觉!或者是我本人神志不清楚,也许我正在做梦,说不定飞机坠毁的时候我变成了植物人,现在躺在医院病床上出现了幻觉…”
“让我现在就让你醒过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军官冲上去,作势要扇耳光的样子。两人立刻推搡了起来。主持会议的那个上尉军官恼火地吼道:“熊虎!彭天宇!你们两个都他妈的别闹了!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打闹闹的!你们还把我这个连长放在眼里吗?”
军官们再次平静了下来,一个个又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茫然神色或摇头苦笑。毕竟眼前这事太离奇了,远远地超出了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范围。连长望向另一个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中尉军官:“萧浩然!你是我们连的作战参谋,你现在就给大家总结一下我们眼下的境地。”
名叫萧浩然的中尉军官点点头,用一种古井不波的平静口吻道:“同志们,别再抱有幻想了,也别不愿意接受事实了,逃避现实是不可取的态度。事实已经无可置疑,我们确实离开了我们生活的那个时空,来到了这个时空。我们全连两天前参加‘和平使命-2010’军演,但我们乘坐的运输机则在任务中意外地遇到了雷暴天气,机载的各种无线电设备全部失灵,接着飞机就失控,并开始坠毁。要不是飞行员舒国生同志拼死迫降,我们可能就真的全连阵亡了。同志们,我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心理素质没有那么脆弱,一百多人出现集体幻觉的几率基本就等于零,也不存在这只是一个梦或者一个幻觉的可能性。同志们,我们安然无恙,活下来是我们的运气。我们来到这个无名的山谷也已经一天一夜了,根据侦察班的侦察结果,我们不得不确定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了我们身上。那就是我们随着运输机在雷暴中集体穿越了时空。根据我的推测,那场雷暴就是导致我们脱离原本时空的原因。雷暴含有巨量的电能和磁能,强大的电磁场导致了时间和空间的扭曲,而我们,则和飞机一起阴差阳错地穿过了时空裂缝,来到了这个地方,来到了这个时代。理论上讲,我们穿越时空后去何地、去何时,都是随机不确定的,我们有可能去未来,也有可能会回到侏罗纪时代,有可能在地球,也有可能直接到火星去。如果飞机坠毁在了海面上或者到了外星球,那我们必死无疑。但我们真的很幸运,我们仍然在地球、在陆地、在中国,只是回到了一百二十年前。我们在空间上穿越了五千公里,在时间上穿越了一百二十年。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低,但历史上也不乏有这样的集体失踪案件。而我们,正好中了头彩。”
刚刚视金钱如粪土地把钱包扔到一边的连指导员孟翔上尉补充道:“同志们,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支持萧参谋的这个结论。比如,我们的侦察兵在进行侦察搜索的时候,竟然发现这里是中国南方才有的湿热气候以及中国西南地区才有的人文地理景象,还发现了一些居住着我们同胞村民的村庄和大片中亚地区不存在的水稻田野。在偷听这些居民的谈话口音后可以断定他们使用的语言是中国四川的方言,而他们的服饰也是晚清时期的。同志们,我们原本在中亚地区的哈萨克斯坦国境内,但现在的这些发现又怎么解释呢?还有!我们的侦察兵还在野外发现了几只野生的大熊猫,这又作何解释呢?大熊猫可是我们四川特有的国宝。根据我们侦察兵从村庄里偷来的一些纸张文件上来看,上面都是繁体字,而且落款的时间是光绪十六年。同志们,我们现在四川!而光绪十六年,也就公元1890年,现在大概是六七月份,距离我们的时代正好是一百二十年。这绝不是什么幻景,也不是什么拍电影的在和我们开玩笑,这是客观事实。”他用脚踢了踢帐篷中间空地上的一堆野兽骨头,那是侦察兵在侦察途中遭遇并射杀的一只怪模怪样的野兽,最后变成了众人的晚饭。孟翔看着众人:“侦察班打回来的这只野兽,学名叫做中国犀牛,是明清时期广泛分布在中国南方的一种犀牛,在1922年就全部灭绝了。同志们,我们在2010年能见到早在八九十年前就已经灭绝的生物吗?还有,我们的手机、无线网卡、卫星电话、gps导航系统、无线电台等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部都失灵了,根本无法和外界联系。事实已经是不容置疑了,我们确实从2010年的中亚地区穿越到了1890年的四川境内,就像那些网络穿越小说中写的狗血情节。”
军官们都埋着头,人群中慢慢飘起了一个声音:“那我们岂不是再也见不到我们的父母和亲朋好友了吗?我女朋友还准备等我退伍后结婚呢!”
随着这句话,思乡的念头一起涌上众人的心头,立刻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伤感起来。
萧浩然看着众人,淡淡地道:“起码我们还活着。比起遇难的同志,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连长刘斌上尉看了看众人,也有点感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确实,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太诡异,太不可思议了,根本让人没有心理准备。过去的四十八个小时内,这里所有人的命运一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两天前,正在中亚哈萨克斯坦境内参与军演的南京军区陆军某部连长刘斌奉命率领全连登上空军战斗群的一架俄制伊尔-76大型远程运输机前往别处。但在飞行中途运输机和一团雷暴云层不期而遇,紧接着,电闪雷鸣、风起云涌,整整一百七十多吨的运输机在雷电中自然是岿然不动,但飞机上的机载雷达、无线电通讯系统、航空电子系统、gps全球定位导航系统、卫星电话等电子设备仪器则一起发了疯般飞速旋转或直接失灵。整个飞机彷佛惊涛骇浪中的一艘小船,随时都会被雷电给劈成碎片。这场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经历足足持续了五个多小时,飞机的燃油也几乎消耗殆尽。幸好飞行员和机组人员汗流浃背地拼死操控飞机,勉强让飞机冲出了雷暴区。就在众人集体松一口气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机上的所有电子设备仍然统统失灵,手机也打不通,无线电台收不到信号,飞机也同时因为受到了雷击和燃油耗尽而不受控制,继而一头坠毁了下去。要不是驾驶员舒国生中尉玩命地进行紧急迫降,整个飞机便要化为一颗炸弹了。飞机最终迫降在了一片未知的莽莽山林里,机身严重受损,近乎支离破碎,在迫降过程中被颠得七荤八素或摔得鼻青脸肿的全连官兵和机组人员刚刚撤离飞机没多久,整个飞机便在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中粉身碎骨,燃烧的航空煤油更是差点引起了森林大火。要不是燃油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并且及时来了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逃出生天的官兵们恐怕也要被火海给吞噬掉。
死里逃生的官兵们相互搀扶着,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但立刻又发现了一连串令人瞠目结舌的诡异事情。性格比较冷静理智的刘斌命令全连和那七名机组人员(包括五名飞行员和两名货物装卸员)暂时原地休息并治疗伤员,同时派出侦察班前去探查这片莫名其妙的奇怪地方。由于怀疑飞机可能迷航误入了俄罗斯境内或阿富汗境内,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外交误会及政治麻烦,因此刘斌命令侦察班严格不允许和当地人进行接触,只准有限地探寻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但侦察和分析研究的结果几乎令人不敢相信。时空错位的诡异遭遇以及世界观瞬间被彻底颠覆而一起带来的巨大思想冲击,使得官兵们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简直违背科学的超自然现实。穿越,这个以前只在网络小说和清穿电视剧上出现的近乎伪科学的词语,现在则化为现实摆在了这群年轻的中国军人的眼前。刘斌本人也几乎陷入了六神无主的境地,只能命令官兵们暂时就地休整,尽量回避附近的当地山民,以不变应万变,同时召集全连的军官展开会议。参会的军官除了连长刘斌上尉本人外,还有副连长诸葛明中尉、指导员孟翔上尉、副指导员彭天宇中尉、作战参谋萧浩然中尉、司务长卞经纬中尉、一排长龙兴汉、副排长董存祥、二排长黄永光、副排长华震东、三排长吴俊垒、副排长刘峰岭等排级以上的军官以及包括驾驶员舒国生中尉、副驾驶刘金堤中尉在内的那七名机组人员。(注:解放军在团级以上的部队里才设有参谋长和政委这两个职务,团级以下部队则相对性地设有作战参谋和政治指导员,其职责就相当于参谋长和政委。作战参谋为一人,政治指导员分为正副二人。正副连长和正副指导员是平级的,四人都是正连级干部。作战参谋和司务长的级别则略低于连长和指导员。)
帐篷里的谈论声慢慢开始越来越嘈杂。刚才的会议总结其实也彻底打消了部分军官心里还抱着的侥幸心理。此时事实的真相已经尘埃落定,未知的时空、未知的世界、未知的道路摆在了这群中国军人的面前。不得不接受事实和面对现实的众人纷纷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同志们!公元1890年,距离第一次鸦片战争正好整整五十年!现在正是百年国耻的中间时期呀!我们中国和我们中华民族,此时都在最艰难和最危险的深渊里!我们现在可是在一个史无前例的黑暗乱世中呀!”诸葛明心驰飞扬地开口道,他的话语和口气里明显蕴含着某种激动人心的设想。
刘斌摆摆手:“同志们,别的都是空话,我们已经在这里耗了一天了,也该做点什么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和时空里,我们是孤立无援的一群人,是得不到任何支援和帮助的,我们也不可能再碰到这种千载难逢、机率极低的诡异遭遇再回去。都死了回去的心吧!也别太伤感难过了,见不到亲人朋友确实很痛苦,但日子毕竟还是要过的,遇难的同志也不可能复活。我们现在只能认真思考接下来的道路,规划好我们的前程。大家先来清点一下我们现有的家当吧。”
各军官纷纷把本部情况逐个汇报给连部的司务长卞经纬。司务长本来就是管理连队里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的,相当于是个管家,因此卞经纬轻车熟路地总结道:“连长、同志们,咱们连属于常规的陆军野战步兵连,但为了参加这次跨国联合军演,因此我们连在出发前得到了一定的加强,装备的轻武器也是我军最先进的。谢天谢地,我们没有光着屁股穿越到这里。我们连下辖三个步兵排,每个排三个班。全连共9个步兵班和2个火力班,包括一个重机枪班和一个迫击炮班,每个班10人,全连一共是110名战士和基层军官。除了正副连长和正副指导员外,连部的直属人员包括作战参谋一名、司务长一名、文书一名、司号员一名、通讯员两名、警卫员两名、卫生员两名、通信班八人、侦察班八人、炊事班十人,我们全连整整150人。加上运输机的7名机组人员,我们出发时共157人。但在迫降过程中有49名同志当场遇难或伤重不治,那我们现在不多不少,一百零八将。至于武器装备方面,我们共拥有70多支95式58自动突击步枪。侦察班有4名侦察兵和4名狙击手,侦察兵都装备着热成像夜视仪,狙击手都配备着88式58狙击步枪。至于弹药方面,每个战士平均大概有200发子弹,手榴弹2枚。辎重补给方面,我们携带着大概够维持一周的罐头和压缩饼干。不过,在这种亚热带丛林里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担心粮食和饮水的问题。另外,连部还有三部无线电台、两部卫星电话、两台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些书报杂志什么的。同志们,我们真应该庆幸,我们参加的是实弹演习,配发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枪实弹。要是配发的是橡皮子弹,那我们现在真的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