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德把那份用布什号航母上的打印机复印出来的文书,放到k上校面前。
“这份审查报告的全权责任人是你。你签过字,即代表你对所有的审查结论负责。所以我相信你不是那个搞小动作的人。”
“我并不怀疑乔治上尉对国家的忠诚。”k上校正色道。
斯莱德微微一笑道:“怀疑是每一个情报从业者最为可贵的品质。假如你认为——我是说假如——太平洋战区最高司令官身边的人不可靠,你完全有权力通过至少四种合法渠道,去验证你的怀疑。只要程序合法,方式得当,我相信莱布其海军上将本人必定会感谢并支持你所做的一切。因此,我们不妨回到你之前的话题。”
斯莱德这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玩得实在炉火纯青。k上校怔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亚历山大阁下当然不会派一个外行来指导内行。”斯莱德颇有些自得地说道:“你、我曾在亚太安全研究中心共事,我是海军准将的时候,你是陆军中校。我敢说做情报这一行,我的能力或许不如你,但见识过的阴谋诡计一定不会比你少。‘有人不想让乔治回去’——这话你说对了,但分析此类问题的时候,我们不该先入为主地钻进别人设好的套子。也许有人’正巴不得我们把视线放在乔治身上?”
k上校激灵一下,重新抖擞精神。
“您的建议是?”
“不妨从副官办公室开始。当然,这是你作为首席宪兵参谋官的事情。首先,副官长威利上校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因为你只有信任他,才能把接下来的事做好。如果乔治上尉离职,谁会继任侍从副官?或者说,谁会离莱布其上将更近一步?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入手。”
k上校点点头,“您给了我一个更为清晰,而且更具有操作性的方向。”
“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再倒过来,换个角度再想想。如果‘有人’的意图,是希望乔治留在台东,而不是回不去呢?”
“这种可能性非常小。”k上校说,“假如乔治有问题,一来回到布什号显然比留在台东更有意义;二来从保护情报员的角度讲,这么做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如您之前所说,也许‘有人’正巴不得,我们把视线放在乔治身上。”
斯莱德“嗯”一声,“所以要从两方面入手。对内,从副官办公室及其相关部门开始;对外,则加强对令狐迟和总统府的监视。尤其是宪兵总局。令狐迟在台东搞任何小动作,都不可能完全避开宪兵总局。除了总统府和寡妇高层之间的默契之外,宪兵总局里必定有他们的人。”
“总局二处、宪兵特勤队和台东宪兵队都应列入重点监视范围。”k上校赞同道。
“至于行踪诡秘的冷月,以及一直没有动作的红蜘蛛”斯莱德目光幽幽,“同行对付同行,总是事半功倍。”
一名“三角洲”翻过身去,冷不丁帖近身旁熟睡的队员的菊花,八爪鱼一般死缠不放。
昨晚铁良没醉,只是在警政署主秘兼台东警察局长洪海洋喝到high点的时候,果断选择了倒下,然后又和k上校、老鹰一起,被令狐迟分别送回住所。
经过一夜沉睡,总是比常人慢半拍的肝才将酒精的威力源源不断地向各条神经输送。初醒时脑袋里像压了一座五指山,再要睡去,却被纷沓至来的炙热感扰得不能安宁。如是辗转,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夏日里七、八点钟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在宽敞的卧室里游走,让人无处躲藏。直到忍无可忍,他终于逼迫自己爬起来,扑向擅离职守的窗帘。
世界终于静下来,电话却响了。
电话铃声吵醒睡在隔壁的女人。这位新婚不久的19岁(见注1)前台大法学院二年级女生握着剪刀怒气冲冲闯进来时,很少跟人红脸的铁良正对着话筒怒吼:
“索贿!这是赤裸裸的公然索贿!那该死的混蛋以为,特殊时期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一定会让他知道——他错了!不,我很冷静,上校。作为那个混蛋的直属长官,我有责任和义务这么做。乔治上尉的事情,说到底只是涉嫌肇事致伤逃逸,即使逃逸嫌疑告实,只要民事赔偿到位,应无大碍。但令狐那混蛋的性质完全不同。首先,我要为今天这个电话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对双边协定的尊重和对我本人的信任,在此我向您保证是的,上校。令狐迟那个混蛋一定要为他的愚蠢妄为付出代价。我立刻查处此事!”
放下电话,转过身。
一丝不挂的铁良吓得魂飞魄散。
“宝宝贝”
“啊!哦哦。”小女人急忙扔开剪刀。
飞快而冷静地思索了三秒钟后,铁良反应过来。他抄起剪刀,三下五除二,干掉那根该死的电话线,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裤子。
“刚才凶巴巴的”小女人嗫嚅,“怪吓人。”
铁良搂了搂裤子,安抚着受惊魂未定的分身,脸上赔笑道:“跟鬼子装的。”
“虚伪。”小女人哼一声,翘起小嘴。
铁良将她揽入怀里,在额头上啄了一口。
“我对宝贝一直是坦诚相待,天地可鉴”
“信你是小狗。臭臭。”
“宝贝送臭臭的老公上班好不好?”
“又虚伪了吧?明知道我没驾照。”
“这年头,谁敢查宪兵队长夫人有没有驾照?”
“我考虑下。”小女人说。
铁良不由分说,将其推倒。
一番敦睦人伦之后。声称“立刻处理此事”的铁良,仍搂着曾经只有梦中见的美妙的台大法学院身体,恋恋不舍。
“等一切都准备好,我们立刻就走。”
“你把我从台北拐出来的时候就这么说。”小女人特意加重那个“拐”字的语气。
“那时我无权无势,现在可不同了。知道昨晚谁把我灌醉吗?洪海洋,警政署主秘,要不是身在乱世,区区中校能给他提鞋子就算不错了。”
“警政署主秘官很大吗?”
“大,很大,比你现在拿的哎哟!”
销魂的惨叫之后,又是一场混战。铁良使出首战台北、再战花莲,屡败屡战的那股狠劲,发起了一次又一次视死如归的冲锋。
铁良深知手中的权力得来不易。
令狐迟想干什么,或者说,令狐迟背后的人想干什么,统统不是他该关心的。
台东宪兵队上面是宪兵总局,宪兵总局上面是总统府,只要总统府和宪兵总局都不发话,台东宪兵队只须干好份内的事,确保街上没动乱、军中无大事即可,实在犯不着蹚a国人的浑水。
安顿好假装很满足的新婚娇妻,铁良穿身下楼,首先发动那辆据说肇过事的悍马,接着花三分钟,将身上的手枪和车上的突击步枪都检查过一遍,最后才用车载电话拨通治安强化作战特遣区队指挥官令狐迟上尉。
“他误会我的意思了,长官。我建议他与受害人私了,他却认为我向他索贿。实在冤枉。”
“我说老弟,这种屁事你本来就不该管。”
“报警人是刘议员。”
铁良微微一怔。能在台东宪兵队挂上号的姓刘的议员只有一个:刘正义,国民裆议员,出了名的会找事,早在几年前就被台东县警察局列为“重点公关对象”,现在是前任国防次长的邻居。
“昨晚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做了目击者笔录,当时刘议员也没太大反应,所以我没向您汇报。可没想到,我前脚刚走,刘议员就偷偷约好了记者一夜功夫,情况完全变了。”
“算了。”铁良擦一把开始有些绞痛的额头,“你初来乍道,不了解情况,这事不赖你。但不管怎么说,k上校已经正式向我提出投诉。你得找个时间,在不影响日常勤务安排的前提下,接受总局调查组的问询。那个上尉现在在哪?”
“k上校取消了他的外派。可人还在联络处正常上班,像没事一样。”
铁良“呵”一声道:“不让他正常上班还能怎样?按照《战时驻军地位协定》,虽说他们没有法外治权,可我们要治他,至少也得宪兵总局局长签字批准。不是我不提醒你啊,老弟。那狗屁‘外交上的史诗级胜利’哄哄选民还行,真想靠那个来约束a国人嘿嘿,还不如没这协定呢。”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能私了就私了,先把那个多管闲事的刘议员稳住再说。”
“你现在是在刘议员那边吧?”
“今天一大早,各知名媒体都来人了,现场围观人士也不少,但目前秩序比较稳定。我正准备向您请示,是否采取‘必要措施’。”
“什么也别做,等着我。”
“是,长官。”
接着,铁良又拨通宪兵总局调查组,以台东宪兵队署理队长的身份,就a军投诉岛军宪兵索贿一事,依据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向宪兵调查主任作了如实汇报。宪兵调查主任表示高度重视,台东宪兵队署理队长表示全力配合调查。至于提请扣押肇事逃逸嫌疑人一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忘记。如是这番,结束通话。
向站在窗边的娇妻飞了一个吻,铁良中校松开驻车制动器,将已经浪费了将近一升油料的悍马开出小院。
灿烂的阳光遍撒大地,将台东城笼罩在一片详和的假象中。
64岁的刘正义无视栅栏外一个班宪兵和一个排民防队员的存在,站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对长枪短炮挤成一堆的记者和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街坊大声喊道:
“我叫刘正义,就是那个目击了‘太上皇近宠’开车撞人逃逸整个过程,就是那个打了七个电话——对,七个!七个电话都请不动麻木不仁的宪兵队,只请来管埋不扶伤的救护车——我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刘正义,国民裆议员刘正义!今天,我,刘正义,有幸在这里,再一次地拿出了《战时驻军地位协定》全文,来和大家一起探讨!看看这一份‘外交上的史诗级胜利’,看看签署当局,是究竟如何来保障我国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
注1:宝岛“民法”规定的最低结婚年龄为男18岁、女16岁。此外,由于“刑法”规定的“负完全刑事责任”最低年龄为18岁,“民法”规定的“成年人”最低年龄为20岁,因此,已满16岁、未满20岁的“民法未成年”女性结婚须经得法定监护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