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得不错,乔治。”
“海边有个卫通中继站刚刚建好,上校派我去看看。路挺远的。”乔治当然知道中校想知道什么。
我可没权力挑你毛病。铁良中校心想着,从杯架里拿起自己的保暖杯,喝了两口已经回温的冰镇可乐。
“天一黑,城里城外都不太平。”铁良说,“前天晚上,就在海边,有人用卡宾枪打死了十几个人。凶手枪法极准,经验丰富,对方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惨遭射杀。有的尸体从头到尾都烂了,要是不做技术鉴定,连男女都分不清。”
这事乔治也略有所闻,因为是归属当地管辖的刑事案件,所以没有给予太多关注,现在听宪兵队长亲口描述,方觉得毛骨悚然。
“会是什么人干的?”
“从现场勘查结果看,应该是职业军人,但已经排除组织行为。这世道一乱起来,真是什么人都有。漫无目的的、心血来潮的、因为一点口角就把手榴弹往人群里扔的等等,各种奇葩的杀人动机,没有他们做不出,只有你想不到。所以一个人外出的时候,得倍加小心。”
“是,长官。”
拐上高架桥,后面跟来一辆四驱突击车,武器台上竖着机枪,车速很快。乔治下意识地往右边靠了靠(注:中国大陆、宝岛地区和a国的车辆均为左舵),并退了一档,随时准备以发动机最大扭矩急加速。
铁良看一眼左外后视镜,松开按住突击步枪的手。
“自己人,赴宴的。”
“受您刚才的话影响了。”乔治自嘲了一句,换回正常档位。
四驱突击车靠上来平行时,闪了一下大灯,加速并线到前面。拉开安全车距后,轻轻点了一下刹车,保持着匀速,在前引路。
“令狐迟,宪兵学校射击教官,现在是治安作战特遣队指挥官。和你一样,上尉军衔,年轻有为。有他在前面开道,什么妖魔鬼怪都得闪开。”
“我是技术军官,跟他没法比。”
“术业专攻嘛。”铁良的嘴仿佛再也停不下来,“他本来抽不出时间赴宴,所以队里才让你提前把车开回来。看来,今夜天下太平了,正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时候。警政署洪主秘人很随和,平时也喜欢提携后辈,一会有机会,你跟令狐上尉多敬他几杯。”
“是,长官。”
乔治显然没打算让话题继续下去。
“布什”号派来的直升机快到了。位高权重的警政署主任秘书也好、妖魔鬼怪都闪开的特战精英也罢,关莱布其海军上将的副官什么事?
内政部警政署主任秘书,是职衔仅次于副署长和台北、高雄两个直辖市警察局长,位比军队少将的警界高官,放在平时,无论如何都不会屈尊到此,与一群以尉官居多、最高不过上校的“丘八”同席对饮。可现在是“谁枪杆子硬谁牛逼”的特殊时期,有代表驻台东a军的k上校,身兼宪兵总局二处(行动)处长、行都卫戍司令部调查主任、宪兵特勤队指挥官等职的军中实力派老鹰上校,署理台东宪兵队全面事务的铁良中校等三人作陪,倒也不掉价。
几口马尿下肚,气质儒雅的洪海洋便挽起手袖,换上大杯,搭着老鹰上校的肩膀称兄道弟。
“要不是老弟为国为民,仗义直言,那几个蹲着茅坑不拉屎的老屁眼还真是一兵一卒都不肯调,来!这一杯,我代表台东,哦不,是行都警察局全体同仁,敬你!”
“不敢当,长官。我敬长官。”
“来,k上校,也为你流利的国语,一起——再干一杯!”
“洪主秘客气了,鄙人日后还有很多仰仗诸位的地方。”k上校不但汉语流利,连装腔作势都有一副中国式派头,“为两国友谊,为精诚团结,共抗外敌,捍卫宝岛人民ng主与自由,维持亚太和平稳定,我建议这一杯大家一起来。”
“看看,还是k上校最会说话。好!就借贵方吉言。”
洪海洋举着酒杯,站起来。
自觉担当义务服务生的令狐迟喊了一声“长官训示”,在场所有的宝岛尉官刷地起立,好像平时都受过专为祝酒而设的队列训练似的。乔治只好放下第三次放到嘴边的肥牛肉,跟着面色郁闷的其它a国尉官一起,稀稀拉拉站起。
听说中国人总是拎不清工作与生活,现在乔治总算是见识到了。
宝岛的天空是a国人的,就连这场聚餐所用的食物、酒水也有很大一部份来自于a国本土,但占据这片土地的绝大多数人终归是中国人。包括格林恩乔治上尉在内的a国尉官都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于特立独行,退一万步讲,即使不给除了一张嘴一无所有的宝岛高官面子,至少也得顾及k上校的脸色。
学着k上校的样子,象征性地随意喝了一点之后,乔治毫无悬念地发现自己盘子里的肥牛肉不翼而飞。拿着刀叉恶狠狠扫视身边曾经审问过他的战友两圈后,他朝站在餐具架旁的令狐迟走去。
“请给我一双筷子。”乔治用英文说。
清一色中国人的场合说汉语、有a国人在场时说英文,这是乔治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社交守则。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这么做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各种场合下显得格格不入。
令狐迟的脸上写着疑惑。
但乔治很快拿到了筷子,并回到自己的人群中。
接下来的事情如他所愿,发生了。再没有人趁他不备或当着他的面,叉走他的肉,也没有人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二话不说先干三杯。他就这么坐在一群永远敢于尝试并挑战一切的拓荒者、投机商和流囚的后代中间,毫无障碍地吃着喝着。
时间在奉承与耍赖、怒骂与欢笑交织的吵闹声中飞速流去。
当乔治掏出纸巾,矜持地点了点嘴时,青青绿草上的人们已经七倒八歪。拿起再不会被人拿错的自己的酒杯,独饮一口。往长官们坐的地方看去。始终滴酒不沾的令狐迟正和穿着警服的司机一起,将烂醉如泥的洪海洋拖上一辆岛产某型c级轿车。老鹰上校小口小口喝着k上校动手泡的茶,不时回过头,看呼噜大睡的铁良中校一眼。办烧烤的农庄主人夫妇说着笑着穿梭在小兵哥中间,收拾碗筷。
令狐迟设置好c级轿车左后门的儿童锁,关好门,跟司机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客套话,目送其远去后,走到乔治身旁的纸箱拿了一听可乐。
“叮”地打开,喝了两口。左手搭在台子上,转过上身,看着乔治。那目光,像是看着多年默契无间的老友似的。
正当乔治疑惑时,令狐迟开口了。
“来这之前,我处理了一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