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 刀尖上的舞者(1)(2 / 2)

青山深处 九月 2880 字 2021-02-11

“洪海洋失踪了,铁良也突然离职,这都是至少两三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儿。要不是警局今天值班的没什么主见、动不动请示,根本没人发觉。”

看看父亲又要发作的脸色,年轻人打开掌上电脑。

“洪海洋失踪先不说。铁良离职一事,是遇袭分队向队里汇报时发现的。队里只说铁良刚刚离职、新队长尚未到任,其余一概不知。我让我建议向主任查阅宪兵总局行文,确有免职命令。”

“没问宪兵总局怎么回事?”

“现在问,岂不表明您关心过度?”年轻人得到父亲终于给予少许肯定的目光后,悠悠说道:“然后我又发现一连串有趣的事。警政署请求宪兵总局出动‘夜鹰’找洪海洋,可区子龙一直断线,宪兵总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铁卫营一部由侍卫长花定远慢悠悠带着,半小时前才抵达862旅防区”

“总统视察北线防御属于绝密行程,你不在国安特勤中心不该知道,谁透露给你的?”

“我在国安局快半年了,”年轻人报以“又小看我”的眼神,“如果我猜得没错,862旅白正宣的电话现在肯定打不通。”

“堂堂少将旅”

“白长官、白长官。”年轻人纠正道。

“电话打得通才怪。一边陪总统视察,一边对外联络,他不要命了?”

“所以说您胆子小,”年轻人毫不客气地哼哼道,“等花定远把862旅搞到手,您还在”

“我累了。”

“背诵安保条令一百遍。”

“出去!”

聪明的儿子施施然走了,房间里只剩下父亲愈发孤独的身影。

墙上的德国老式挂钟小心翼翼地“当”一声,隔着薄纱帘布窥视屋内的月亮高高挂在少了些许硝烟的夜空,面色狡黠。街市间不知什么方向隐约响起枪声,仔细一听,似乎只是幻听。

“儿子比老子聪明,是祸、是福”

将军喃喃自语,仿佛身后无人。

原本只开了一盏吊灯的房间,渐渐亮起来,壁灯暖暖的光线撒落在衣架上的制式将官风衣。

一双宽大而强壮的手,轻轻抚去将官风衣上的皱纹。将军拉开窗帘的时候,这件风衣被这双手,恰到好处地送上将军的肩头。

将军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戒烟器,默默吸了一会儿。

“搞清楚了吗?”

“内线已经确认,”说话的人年约四十,长相平平,但腰间随时上膛的手枪和肩上的二杠二星,集中体现了他在将军身边无人取代的地位,“铁卫营除一部随花定远到862旅防区护卫、一部留守行在外,大部已分批秘密出城,往高雄方向开进。铁良就在高雄一行人中,目前已接管铁卫营兵权。此外,区子龙本人不知去向,宪兵特勤队营区从上午开始就许进不许出,内部情况不明。白长官那边暂时还不便送消息出来,但综合种种迹象来看,’那位’很可能不在862旅。”

”一边让花定远到862旅演戏,一边带嫡系精锐偷偷去高雄,呵,他真以为王建川众叛亲离,一击必克862旅那边不用再探了,既然花定远要演,那就陪他演到底!最好连a国人都瞒过。”

“莱布其是纯粹的军人,没有白宫明确指令,他只会严守中立。倒是js(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那边”

“向宗,”将军转过身,“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什么时候轻视过你的判断?思考是你的职责,决定权在我,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被称作向宗的中校忸怩道:“a军那边没我们的人,我不好下定论。

“k上校这人不简单,”将军恋恋不舍吸了戒烟器,”他要做出什么莱布其不敢做的事,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向宗掏出随身小本子,默默将那些分析图表和只有自己能看懂的速记符检查一遍后,郑重道午十时许袭击令狐所部据点即南郊四号仓库的,正是三角洲。”

将军那又因为刚醒来而浑浊不清的眼睛倏地一亮,很快又暗淡下去。

“这黑鬼……好胆量,好手笔。”

“手脚很干净,没给我们留下任何有效证据。”向宗合上本子。

“这黑鬼横须贺(亚太安全)研究中心三年、釜山(a军驻韩)司令部半年、北京(a国驻华大使馆)武官处两年,再加上cia台北联络处一年半又自掏腰包聘请名师,闭关研修东亚文化别的不说,‘昭和参谋’以下克上那一套,倒是学得精髓了,”将军一阵怪笑,也不知在嘲笑谁,“运用到讲规则、重证据的a国实际,即使事没办成,只要程序上没问题、别人抓不到证据,也没造成外交上不利影响,他最多听证会上站半小时,屁事没有。”

向宗点头,“此事若成,把令狐迟这个把柄送到白宫大屏幕前,大人物们也乐得顺水推舟,把那位朝三暮四、办事不力的猪队友踢出局,换个既听话懂事又能掌控岛内时局的人,比如……王建川?”

将军哼一声,“国安局说王建川跟k上校私交甚密,此言不虚。”

“可惜他没能得逞,或者,突然改变主意?”向宗继续说道:“jsoc向来比我们消息灵通,‘那位’秘密出城去高雄应该没逃过jsoc耳目。”

“令狐迟只是个把柄,把‘那位’拉下台才是最终目的。如果有更快、更有效的方法,他犯不着跟寡妇斗智斗勇、纠缠不清。a国的中国通终归是a国人,a国人崇尚暴力美学,在优势丧失之前不会轻易选择他们所不擅长的阴谋诡计。”

“您觉得他可能会在路上”向宗大胆设想。

“他没有刺杀一国元首的权限,这是规则,”将军把戒烟器收回风衣口袋,“但在规则范围内加点料不是不可以。话说回来,令狐迟遭此一劫却像没事一样跑回城里——依你看,算怎么回事?”

“台东城里毕竟是我们的地盘,”向宗危襟正坐,”基于您强调过的规则问题,k上校在城外再为所欲为,也不会在城里做得太过火。令狐迟的真实身份没几个人知道,只要‘那位’不说、k上校不揭穿、我们假装不知道,令狐迟仍然是宪兵治安区队指挥官。回到城里,身边好歹有一个排宪兵跟着,大不了往宪兵队甚至局本部里跑,k上校真敢明火执杖也得掂量下实力。不过这也意味着,如果要动他的是‘那位’或者我们,他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刀尖上的舞者,凭的不光是技术”

“唔?”

“像令狐迟这样的无畏之士,南中车常麾下究竟还有多少,为何没一个能为我所用?”

向宗默然。

“你知道为什么,”将军叹道,“我背后是862旅,不过区区几千条枪;南中车常背后是十几亿人口、百万亿gdp、五千年不灭文明。”

“长官?”

“我儿子很聪明,但格局太小,看不到大势。别说我做不了曹操,就是做得了,父业子继的时代也早已谢幕”

将军目光黯淡,落在墙上那幅画上。

“他从老子那里接的盘可他老子英雄一世,也敌不过大势滔滔,最后退守孤岛,除了临终念念不忘大陆,几乎一事无成这滩死水实际上是在他手上活过来的。你觉得我父子能跟他父子相提并论?他父子活着的时候,山姆大叔再霸道也没在这岛上肆意横行,现在山姆大叔要打个喷嚏,别说‘那位’随时横尸野外,就连别人看来手握重兵的我也朝不保夕。”

向宗继续沉默。作为石天生身边实际上的首席幕僚,他非常清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必须沉默。

“他处处以少东家自居,是我惯坏的,”将军话头一转,又回到儿子这个问题上来,“阿美一走,再没人管得了他这些年你受委屈了……要不是我身边少不了你,依你大才,如今官拜少将毫不为过。”

“跟在‘那位’屁股后面等着灭国的少将,不当也罢。”向宗笑道。

将军也笑道:“你呀,从来都是彻头彻头的实务派,从不讲究那些虚的。可眼下大厦将倾,你一味跟着我,能有什么实务可言?”

“蝼蚁尚且偷生,”向宗还是那副由始至终没变过的表情,“您从不拿自己身家性命作赌注,跟着您至少不会横尸野外。”

“你也老了”

将军拉下窗帘,到摆满电话机和步话机的办公桌前,躺在软软的椅子里,继续望着墙上的“海陆空军大元帅”。名叫向宗的中校侍从官默默退出屋外,关门。

窗外传来几声再清晰不过的枪响。枪响而已,这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并不稀奇。唯一后果,只不过是驻守官邸的空特862旅特战一营一连紧急拉动,向外八十米拉网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