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专业的样子。”扬子盘腿坐着。
“我做过渔夫。”
“在哪?”
在哪?阿明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个叫西门的老渔夫能在一分钟之内打响呼噜。
“我们能在这多久?”扬子又问。
看着火渐渐旺起来,阿明爬到废弃的渔船上,再一次打量四周,说道:“至少能过夜。”
“够了。”扬子满意地拿起刀,挑了挑冒起烟的毛巾一角。
这里曾经是个码头,现在只是堆着垃圾的沙滩。好在控制这座城市的军警在防疫方面并不吝惜人手,所以沙滩上没有留下尸体。
阿明把麻袋里的食物一样样取出来,容易变质的放到地上,能长期存放的塞回麻袋,压在最底层。数了数地上那些,估摸着还能吃两天。
“我回城里转转。”阿明给扬子留了一支手枪。
上岛后,扬子很快就学会了用枪,虽然只是确保正常击发的程度,但这已足以保护自己。
扬子颇不情愿地把枪随手放到一旁,“快点回来哦。”
“我回来之前不要睡着。要有人来,你就躲在船后面开枪。”阿明蹲到废弃渔船旁,一边演示,一边说,“随便开一枪就行,别浪费子弹。”
“一枪就行吗?”
“不管对方什么反应,打一枪就行。记住,别出去,也别喊话,只要对方看不到你,探不清虚实,那就一定不敢贸然靠近。”
“如果还是靠近了呢?”
“我一定能及时赶到。”阿明鼓励道。
“靠近了怎么办?”
阿明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把枪扔掉,不要反抗。”
“为什么!”
“不明虚实还敢上的人,要么经验丰富,要么就是疯子这只是假设,扬子。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你乖乖呆在这里,很安全的。”
“嗯嗯。”
阿明在她的女人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背上a1卡宾枪,为两天后的食物朝城里走去。
天忽然黑下来。
要不是手表里的指针还在动,她根本没法想象现在还是中午。
天花板的缝隙里一点一点地渗出带着古怪色泽的液体,滴落在脚边。强忍着喉口的炙热感,她抬起头,往窗外看去。黑云堆了一层又一层,始终不见下雨。
11时13分,她打开步话机。没有回应。
12时24分,仍然没有回应。
13时02分,58号那个娘娘腔终于冒出来说:“姐,你饿了吗?”
饿的问题能忍,但渴了比饿了更严重。两天前带进来的水壶里还剩最后几滴,她一直不敢动。
两天前那个夜晚,她杀了三个人,然后在墙上写下“杀人者,血鸟”几个字。
其实她早已不是“血鸟”。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总政“血鸟”是业内众所周知干“湿活”的,“血鸟”一出,必有大人物丧命。
如今台东城里最大的人物无疑是那位被赶出陪都高雄的“三军统帅”。不管那几个字是否真的出自“血鸟”,忠于“三军统帅”的宪兵特勤队都会闻讯而动,甚至不惜全城大索。只要宪兵特勤队动起来,崔丝塔娜在情报中提到过的那位黑人上校就一定会出现。
考虑到人手紧缺的当地警方未必会认真对待每一起街头凶杀案,她在更早的时候就实施过两起类似的行动。但结果让人遗憾。当地警方甚至连现场都不出,直接叫随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卫生防疫队收尸完事。说到底,这都是战争惹的祸。
百般无奈,她只好盯上一个后备巡防队员,在他家后门外实施了第三起行动。
她并不指望那个拖家带口的后备巡防队员会挺身而出,只是希望后备巡防队员的报告会引起台东县警察局乃至“三军统帅”行在的重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人啼笑皆非:不知是真的粗心还是“少管闲事为妙”,那位巡防队员早上醒来后,根本没到防疫队员浑汗如雨的后门多看一眼,而防疫队似乎也不打算到警局白跑一趟。最后引来宪兵特勤队的反倒是巡防队员的四岁儿子。好在那位黑人上校也来了,但他出现在台东的原因,似乎不是这起凶杀案。
不管怎样,该来的人终归来了。
自从龙头失联后,组织里能够与崔丝塔娜接上的线就只有时小兰一人。为了寻找龙头,托管龙头杖的时小兰不惜打破“下线的安全永远优先于上线”、“任何时候严禁多线联系”、“启用新线必断旧线”种种铁律,在亲自掌握崔丝塔娜的上线权的同时,也给了贾溪紧急联络权。
假如暴露崔丝塔娜能够换回龙头,难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时小兰也会毫不犹豫。对此,贾溪深信不疑。
根据崔丝塔娜一周前的情报,太平洋司令部首席宪兵参谋官k上校,其实是联合特种司令部西太平洋分区联络官。“联络官”是中国军方的译法,就像a军的“副司令官”在岗位职责和地位待遇上相当于中国的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参谋长”相当于常务副参谋长一样,“联络官”其实是“指挥官”的职级压缩版,在实际权力上没有明显区别,而且联合特种司令部西太平洋分区也不设置“指挥官”这个岗位。
虽然崔丝塔娜无法确定龙头是否由联合特种司令部西太平洋分区负责羁押,但从龙头的身份、价值和a军涉密业务分管体系来看,k上校是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线索。只要k上校出现,寻找龙头的事情就有了眉目。
其实贾溪见过k上校。
红蜘蛛驻扎中横时,她曾与当时扮作小莱布其中校随行军士的k上校友好交流,并交换了各自心爱的手枪。后来“叛逃者”常曙和“被拐部队”红蜘蛛奉命介入高雄兵变,为其带路并提供诸多方便的也正是k上校。
“认出他可真不容易。”血鸟“五八”在电台里抱怨道,“在我眼里,所有黑人都长得一个样。昨天他跟鹰头进警局,我只认了个侧脸,不敢太确定。现在我确定了。他就站在警察局门口跟老鹰说话,看样子准备动身去哪。是他没错。”
“人家站门口没准就是故意的,你现在还傻乎乎地正对着?”
“我用望远镜,他是肉眼。对了,我这背光。”
“‘四五’换班,你给我弄点水。”
贾溪结束了与话唠小鲜肉的通话。
放下步话机,轻轻挑开纱布。伤口开始慢慢结痂,但还很薄,容易破裂。
又得花几万块去韩国贾溪心里肉疼了一会儿,打开放在身边的背包,取出15瓦电台,调到只收不发模式。
这部电台,才是贾溪忍饥挨饿蛰居于此的真正原因。
掐着时间,等了半个多小时。和预料中一样,“林指”专用频道没有收到台北101任何信息。
台北101没有信息,意味着崔丝塔娜仍处于失联状态。
情报员失联有很多种可能:或被敌方侦破;或察觉到危险,主动下线;或因不可抗拒原因无法联络;以及等等。
贾溪更倾向于被敌方侦破这种可能。
“寡妇”龙头失踪后,分管全军情报工作的赵副总长有意将“寡妇”组织纳入总参二部直管网络,以“提高战时情报工作效率”。“寡妇”托管人时小兰与军委前敌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兼第八战区司令员林兰上将、总参特别顾问“鳄鱼”少将、总参二部专职副部长兼第八战区副参谋长王达明少将等多位要员交换意见后,以中央统战部w字号名义上书国安委,着重强调“寡妇”组织在外事工作上的重要性和成员构成方面的特殊性,并保证在限定时间内与“寡妇”龙头恢复联络。为此,时小兰不惜多次打破铁律,集中“寡妇”组织多线资源,全力搜寻龙头。
在贾溪看来,时小兰这种铤而走险的作法无异于饮鸠止渴,迟早会出大问题。
为了将“寡妇”组织损失降低到最小,贾溪主动向林指政保组请战,请求“前方执行以我为主,‘血鸟’配合;资源支持以总参二部驻战区机构为主,w字号岛内网络密切配合,‘寡妇’有限配合”。
凭着“敌后四年、相濡以沫”的经历和在“寡妇”组织内部的特殊地位,贾溪坚信自己才是无二人选。
正如后世那部纪实文学作品《红色仓鼠》所言:
“在某个见不得光的组织里,‘龙头’只是一种职务,但‘守护女神’却是公认的专属于冷月一人的荣誉。由始至终,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