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光吧?”时小兰从几个弹药箱和一张硬纸板搭成的“床”上站起来,低头看看,正踩着被单的脚丫。
朱茂上校“刷”地拉开面向大厅的窗帘。
一张张麻木面对电脑屏幕的脸,齐刷刷转过来,又齐刷刷地转回去,继续面对那些空洞乏味的线条和数字。
时小兰揉着眼,趿着防尘拖鞋,从只是半掩着门的指挥室里走出来。
在中央屏幕调度队列表的指引下,她从两排齐整摆放的24英寸屏幕的中间穿过,停在倒数第四张桌子前,伸出手指,点了点带眼镜的中尉的肩背。
眼镜中尉霍地起立,仿佛全身注满了能量一般,飞快抽身,摆好椅子。
“谢谢。”时小兰坐下来。
眼镜中尉原地向后转,昂首挺胸跨立着,目光微微下斜,注视长长走廊的尽头,那位全身披挂的强壮的黑色作训服汉子。
6时53分,时小兰离开工作台,回到指挥长室拿回自己的手提包,哼着小曲,在黑色作训服警卫敬礼目送下,消失在长长走廊的尽头一张一合的门里。
朱茂打了个喷嚏。
他转过椅子,背对着大厅中央屏幕,目视窗外的世界。
从六月一号凌晨到二号上午,时小兰到大厅里晃了几圈、坐下几次,他都记在心里。至于接了谁的电话、发出什么信息,就无从得知了。从工作本质上讲,101部门指挥长其实和那个站在出入口的黑色作训服警卫一样,都是看门的。
韦良少校并未离开奇莱山。
从昨夜23时许到现在,他始终尾随着山间凌乱的脚步,将格林恩乔治海军上尉的行踪控制在自己能够作出有效反应的距离内。
6时50分时,他曾短暂停留了一会儿,按照预定时间打开电台。
提前一个小时返回奇莱山上空待命的无人机,将他的报告送往台北。台北方面在肯定他的应变措施的同时,还下达了一项新的任务。不过这次在无线电另一边说话不是王达明,而是一个使用变声器模拟童音的女人。
“他被a军接走后你再返回。返回路线一会发给你,得从花莲走。有一点需要强调,除了我指定的接应人以外,你不能与任何人发生联系,包括你的顶头上司、十一局局长许光祖——他现在挂职担任cb师政委。”
“明白。”
“只要这条线还在启用,使用这条线的人,不管换作谁,都是你的汇报上级。回台北后,林指会派专人给你送材料,你把材料交到局里报备就可以。懂规矩的人不会问你去了哪、见过谁。假如有人不懂规矩,你向王副参谋长汇报,他会处理。”
“是,首长。”
“本次通话结束后,你的代号变更为‘白鼠’。祝一切顺利,‘白鼠’同志。”
韦良调入八司十一局特侦大队以前,在中央警卫局工作了七年,其中,中央警卫团某执勤大队两年、某机动大队三年、中央警卫局机关两年。在那支“七分保密、三分警卫”的特殊部队里,别人能把保密条例倒背如流,他却把保密条例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推敲通透。正因为如此,总参二部“带头二哥”才放心让他接贾溪(特侦大队首任大队长)的班,“寡妇”组织托管人时小兰才会把“崔丝塔娜”托付于他。
尽管除了“格林恩乔治,海军上尉军衔,华裔,未婚,空手道黑带三段,受过要人保护培训”和几张看完就删的照片以外,韦良少校对乔治上尉的其它信息一概不知,但这已足够确保任务完成。
沿着当前的路线走下去,正南方向是玉山,东南方向是台东。乔治上尉无论如何都不会往正南方向走。所以韦良仔细研究过地图后,决定绕道,并加快速度,提前赶到三叉路口等着。
打点好一切,韦良少校背上背包,继续上路。
经过半天一夜的追查,负责“袭击便利店”事件调查的另一拨人马,终于给老鹰和k上校带来了好消息:
他们在后备巡防队员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一男一女”短暂逗留过的临时藏身处。现场勘查表明,“一男一女”曾在临时藏身处多次发生关系。
“这么说来,劫持坦克的‘一男一女’绝对不是红蜘蛛。”老鹰说。
“绝对?”
“绝对。”老鹰说,“就算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视总参二部严酷纪律如无物,我不相信红蜘蛛有那份闲心。那可是‘多次’呀,上校。换作你和cia女特工在敌后执行任务,你们会一天来‘多次’吗?”
“一次都不会。”k上校想都不用想。
“现在可以进一步肯定,开坦克洗劫便利店的一男一女与‘杀人者,血鸟’没有必然联系。”
“外面那些废物什么时候给结果?”
k上校从台东市警察局局长的椅子里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转开合叶窗,看着只有廖廖几人的警察局指挥中心大厅。
人手紧缺是目前台东防务所面临的最大问题。
即便大厅里那廖廖几人,也是老鹰动用宪兵战时职权,从城郊各个警戒哨一一抽调回来的。
和战争期间发生的大多数街头罪案一样,前天晚上发生在协防队员儿子眼前的凶杀案并未引起台东警方注意。用台东县警察局保安民防课课长无奈的话说,警察目前能做的仅仅是阻止现行犯罪,和接到110报警(见注)后通知卫生防疫部门去收尸。
注:宝岛匪警电话也是110。
好在卫生防疫部门一名收尸工人记忆超强,台东宪兵队和台东警方临时抽调人员组成的联合专案组才在城外乱葬岗上找到那三条尸体。
据初步勘查,三条尸体疑为逃兵。
由于陪都高雄陷入叛军之手,国防部兵员信息管理系统无法使用,专案组只能一面寻访周边民众及驻军,一面组织尸检。
台东警方的尸检迟迟没有结果,a军驻高雄部队宪兵参谋官的电话却来了。
王建川发动高雄兵变后,撤至台东的文毒派当局就切断了台东与高雄之间的通信线路,但这丝毫不影响“严守中立”的a军之间的联络。
k上校拿着15瓦数字电台的话筒,听了一会儿,脸色阴晴不定。
高雄市区失联的坦克找到了。
高雄兵变当日,这辆坦克在配合步兵执行中立区封锁任务时“遭到乱兵袭击”,车组人员及步兵分队全部遇难。由于市内情况混乱,加上白宫一再强调“严守中立”,太平洋司令部为避免a军驻高雄部队与政变双方发生不必要的摩擦,下令收缩中立区封锁线。增援分队收敛遗体后即撤出事发现场,并未对“乱兵劫持的坦克”进行追击。
昨天接到a军协查通报,急于获得a国承认的王建川当即派出部队,配合a军驻高雄宪兵四处搜索,终于在高雄通往台南的公路上找到了那辆完全失去维修价值的坦克。
其实坦克本身并不重要,至少还没重要到a国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前敌最高指挥官非介入不可的地步。a2服役a军多年,早已不是什么严禁落入敌手的高尖端装备,即使被华军连人带车一块俘获也不会对未来战局造成多大影响。
真正让k上校脸色一变的原因,是出现那辆坦克上的一行字:
“杀人者,红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