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备让外面知道这事儿归十一局管?只封锁大队营区,等许局回来。”
“是。”
“尸体运回来是按指定通道走的吧?”
“一切按照原部署。公安、武警那边也做好了相应的掩护工作。”
“对了,刚才王副参谋长不是到局里坐班了吗,你怎么不直接向他汇报?”
“在开副参谋长联席会议不让进。”
“这说法有意思。”
朱茂难得一笑。
“就这样吧,韦队长,你先回去部署封锁。”
朱茂再次摘下眼镜,转身回到椅子旁,似乎不准备出去。
韦良出了这门,带上安全把手,在走廊上监控探头看不着的地方狠狠踢了一脚。金属垃圾筒惨遭蹂躏的声音,就像打仗一样,这声音惊动寂静走廊里唯一打开的那扇隔音防爆门。握着拖把的勤务员勇敢地冲出来,却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找不到。
封锁营区没什么好部署的。
十一局本身就是高度戒备区域,只需一个电话一条指令,下面的管理机器自会按部就班转起来,转得密不透风,无可挑剔。
韦良回到大队营区时,晒太阳的几名老“蝎子”已经换上防疫服,熟练地将尸体从卡车上搬下来,剥得赤条条,分类堆放,然后拍照登记。营区虽然通风良好,但面积不大,一番折腾下来,随便挪个脚都能踩到尸水。能做的、该做的都做完,有的兵一停下手中的动作便开始呕吐。轮到努力不露怯的前“中南海保镖”终于要吐时,总务处卫生科的军医刚刚赶到。
按要求挑来的军医果然是最年轻的,可能把他学校三年、实习一年解刮过的标本全凑起来也没这里多。医用标本至少是福尔马林液泡过,冰箱冻过,每道程序都要做得跟仪式一样,以体现对贡献者的尊重。可这里完全就是屠宰场,只不过宰杀的程序已经在别处完成。
“我我该做什么?”中尉军医这样问。
一个“双粗拐”肩章的兵扶起韦良,狠掐了一把“人中”。韦良醒得倒快,一睁眼就摇摇晃晃地自己站直了身体,很快双手从头抚到胸,检查军容。
“上级命令大队营区封锁,许进不许出。”
话很短,但现在一口气不喘地说完并不容易,韦良努力调整呼吸,就像六月天钉死不动在怀仁堂外那时一样。
“遗体也不许出?”
“对。”
“哪个机枪上级下的命令?这不科学。”
“执行命令!”韦良脸上瞬间恢复血色。
中尉军医瞪了韦良大约半支烟的功夫,低头掏掏口袋,稍微有些颤抖地,点了一支烟。够吊——韦良身后的“双粗杠”悄悄竖起大拇指
“那都听我的。”
中尉军医连带尸臭一起深吸了一口,中指一弹,随地乱扔。
“石灰不能用,一用全毁。那个双粗杠,说的就是你,把地上冲冲。对,自来水,不然用你口水吗?营房西区有个废弃游戏池,一毛二带一个排,把排水沟改道过去,半点都不能流到外面。西区人员全部撤出,晚上挤挤,一块打手枪。没铲机?草泥玛工兵铲不是工具?‘许进不许出’你的兔耳朵能听懂吧?尸水出去多少,老子让你全喝干。那个一毛三傻站那幻想冷队长是吧?两毛一都拎锄头了,你发什么青春呆。”
“队长、队长!林参谋找你!”
十一局局长办公室。
因为有过一次教训,韦良不再认为自己是随时可以进入局长办公室的核心人员。尽管林玲已经替他打开了门,他仍然站在门外,以标准的“紫光阁站姿”立正挺胸,大喊“报告”。
“进来吧,这没别人。”里面传来王达明少将略感疲惫的声音。
韦良正步踏入,转身面对倚在沙发里揉捏天应穴的王达明,立正、敬礼。
“弄那么标准,真把我当外宾呢?坐。”
“是,首长。”
韦良侧身浅坐在沙发上。林玲关上门,熟悉地收走桌上多余的三个茶杯,换上新的,沏好茶。
“我记得,你在中南海有七年了吧?”
“七年零三个月,首长。”
“嗯,军校一毕业就进中南海,七年时间是够长的了。回家探亲次数加起来应该还不到五次,老父亲身体还硬朗吧”
先嘘寒问暖再交代重要事情,是上位者惯用套路。韦良隐隐感到此前出现的三名副参谋长与他有关。
“上次回家正是腊月。”韦良调整呼吸,用轻松而不失庄重的语调回应首长,“父亲早上五点准时起床,驾车到湖边放料打窝,回来补睡一觉,吃过午饭再去放杆,天黑前收工,回来正好做生鱼片。”
王达明露出天生就参差不齐的牙齿,哈哈大笑,就像养老院里被送爱心大学生逗乐的孤寡老人。
但是据韦良所知,王达明晋升少将军衔时年仅45岁,而军中近十年来获此殊荣的非专业技术人员,仅有2008年授衔时43岁的杨利伟、2009年由师长破格提拨“最年轻军长”时46岁的高光辉、2010年授衔时40岁的毛研究员等廖廖几位。王达明在人前故作老态,不过是应对诸多羡慕加嫉妒加恨目光的手法罢了。
“老队长倒是性情恬淡、无欲无求之人,”王达明感慨,“要不是这样,当年今上接班时也不会把他留在甲区四队,直到年满退休。”
听到这话,韦良不由自主瞥了门边侍立的林玲一眼。
王达明笑道:“林参谋在中南海也呆过几个月,懂规矩的。”
“呵。”
“老队长退休是按副师待遇办的,外头人脉几乎没有,但要是真不想让宝贝儿子赴前涉险,倒是比将军们都容易。”
“父亲只知道我在战司机关,并不知道我自己申请到十一局。”
“看来我真小看你了。”王达明又笑起来。
“首长,我是作战员,您是指挥员,有什么任务您就交代吧。”
王达明点了点头。林玲走过来,打开电脑。
“格林恩乔治,海军上尉军衔,华裔,未婚,空手道黑带三段,受过要人保护培训。该你知道的只有这些。你的任务是找到他,告诉我,然后什么也不用做,直接返回。有关目标行踪分析的资料全在这电脑上,不一定靠谱,但可以参考——内容不多,五分钟看完。”
五分钟后。
“我都记住了,首长。”
“三位首长在隔壁等你,他们不知道你此行目的,更不会问你任何问题。一会你过去,柯副参谋长首先会给你新的身份手续,交代解放区内过卡的掩护事项。交战地带和敌占区内如何取得友邻部队帮助、任务完成后如何返回等等事项才是重点,你要认真听完童副参谋长说的每一个字。”
“是。”
“基本路线,是从海军台北基地搭乘潜艇,南下至指定海岸,趁夜登陆,沿苏花公路33号段西进,通过敌占区——花莲市区大部已被敌人占领,情况很复杂,要小心。”
“嗯。”
“以上所说的友邻部队不包括cb师,所以通过花莲时你不得与cb师主动接触,即使是被动接触,也可能导致任务失败。不管什么情况,一旦任务宣告失败,你就得严格执行童副参谋长交代的相关原则,第一时间启程返回,否则你很可能会被友邻部队当成敌特分子甚至叛逃者。记住。”
“清楚了。”
“特侦大队里能人很多,够资格的也不少。”王达明往沙发里靠了靠,“我挑中你,不是因为你一个门外汉刚进特侦大队几天就通过了敌后行动资格考核,而是考虑到前面所说的那一点——一旦任务宣告失败的情况——我相信在中南海呆过七年的你,会比大队里的任何人更能领会这一点。”
“努力完成,决不逞强。”
“最后一点。也许,可能,大概,你不是唯一做这件事的人。但是如果如果你在敌占区,发现有人在做和你一样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做吗?”
“干掉他。”
“要毫不犹豫。”王达明盯来一眼,“现在林参谋就带你过去,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