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开往幸福坡的吉普(2 / 2)

青山深处 九月 2191 字 2021-02-11

有战争必有难民,而难民往往是烈性传染病的高发人群,每一个北上的难民必须经过卫生检疫站的严格检查,方能进入台北市区。不能进入市区的难民则被集中安置到东郊一个名叫“幸福坡”的地方,接受隔离观察和治疗。

他要赶去的地方,正是“幸福坡”。

通往东郊的道路上,来往车辆形形色色,但不论是隆隆开进的主战坦克,还是闪着开道灯的首长专车,见到他车头上那块骷髅标识,都会自觉或者极不情愿地让开道路,目送他绝尘而去。

随着路面越来越窄,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也越来越浓。

行人和车辆已基本绝迹,前面只有一辆卡车慢吞吞地走着,爬坡时吐出的黑烟转了又转,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这辆卡车并没有什么醒目的标识,只是略显空寂的车厢里,堆放着几个黑色长袋。

那是从城里运出来的尸体,不论死因如何,死者为尊。他降下了车速,不急不躁地尾随。转过一个弯后,卡车司机把手伸出窗子,打个手势。他这才加上油门,准备超车。

“哪里的?”会车时他示意对方停一下。

“乙类19号。”

“我问你哪里!”他提高音量。

“松山火车站卫生室转过来,准备送去做一步尸检。就这几个。”

“靠边!”他亮出军管委员会颁发的巡检证命令道。

“就这老头事多。”卡车司机跟副驾位上同样戴着口罩的白大卦嘀咕了一声,打方向盘,将车停到路旁。

储教授把吉普车停在前面,走过来便朝白大卦伸出来,“检疫记录拿来我看看。”

“不是、不是,”卡车司机摇摇手说,“他是搭车上山的。”说着,从驾驶室里拿回检疫记录。

储教授“哦”一声,摆摆手示意白大卦一边去,接过档案。

良久,储教授将检疫记录扔回卡车司机怀里,没声好气道:“又是你们。回去跟你们卫生负责人说下,别一见死人就紧张过头往这送。什么乙类19号,尸检完不是丙类我储字倒着写!你们当这边是公共火化场?浪费资源,乱弹琴。”

“我只是开车的,首长。”司机委屈道。

“去吧去吧。”

“对了,这位也是上山的,跟您一路。”

储教授瞅了一眼白大卦,背着手往回走。白大卦向卡车司机道了声谢,急匆匆追上教授,钻进吉普车。

卡车在岔路口左转下山,朝铁丝网包围的“高危区”方向开去。吉普车则继续上山,直奔风景秀丽但已无游客光顾的“观察区”。

吉普车里。

白大卦摘下了口罩,一边抚摸着脸蛋,一边说道:“最近风声很紧,城里到处都是眼线。以后只能用这种方式见面喽。”

“你既是行家又是领导,你说怎样就怎样。”

“这妆化得如何?”白大卦转过脸蛋。

“干我这行的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问题,不过你不是手术台上的病号,没人会注意。况且连我也不知道你原来长什么样。”

“刚才去林兰那了?”

“看来司办也有你的人。”

“不是我的,是组织的。组织向你透露这一点是想给你增加信心。”

“我加入组织,不代表我认同你的所谓理想。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林兰保险柜的密码。”

“电影看多了吧?林兰的保密工作并不比王达明、许光祖做得差。那里到处是摄影头,明里、暗里不下十处,我每次进去都只碰医生该碰的。组织上这么快就想放弃我了?”

“您的疑心很重,医生。当然了,这是好事。坦率地讲,组织里每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放弃,包括我。你知道我们的经费是a国人给的。我们把a国人当冤大头,a国人何尝不是把我们当成狗?呵。”

“只要是对cpc不利的事情,做狗又如何。”

“您还是没忘记当年您祖父的事情,这很不好。干我们这行不能代入个人恩怨,更何况,您还没生下来,那位闻名中外的异见者就神秘失踪了。我一直不明白您的恨到底是从哪里来。”

“这儿的空气不适合聊天。”

“司办机要组的计参谋调走了。”

“哦。”

“计参谋暗恋林玲很久了,爱情这玩意儿总是能让年轻人乱了方寸——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掌管着林兰的保险柜,他调走后,林兰必定会按照军委相关规定改掉密码,将保险柜交给新来的人掌握。改密码不是说改就改,这需要一系列严格的手续。这就是机会。”

“等等。林玲突然病倒真是你干的?”

“我知道逃不过您的眼睛,但您是我们的人,我很放心。”

“你这太冒险了!”储教授愤怒道:“如果当时接诊的不是我,事情岂不败露?”

“只能是你。”白大卦笑了。

那笑容和山背后喷薄而出的朝日一样,令人如沐春风。储教授叭地拉上车窗,背对着太阳拧过脸去。

“林玲是林兰的亲侄女,这个秘密在医院里早已不是秘密。而您又是林兰的专职医生。”白大卦说,“从医多年来,您从未无故离岗,下药之前我就查过排班表——谁能拦着您那才怪呢。退一步讲,教授,您只是一个‘口无遮拦、爱发牢骚的清高知识分子’,这种人最不让人放心,也最不容易引起疑心。我敢说平常出入司办的人员中,林兰对你警惕性是最低。的”

“今天你话特别多,发现没有?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我一直接头的那个月面兔。”

“最近我情绪的确有些低落,”白大卦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莱布其那猪脑袋是怎么想的,庭车常分明就是林兰放出去的双料间谍,他竟然半信半疑,非要我提供更为确凿的证据。看起来,我们这些人全加一块也没庭车常一个人价值大”

“有那么夸张?”

“有,庭车常的价值大半源自时氏家族。有钱好办事啊。”

“嗯。”

储教授若有所思。最后他把吉普车停下来,熄火,拨钥匙。

后视镜里一辆架着机枪、涂有“内卫”字样的轮式装甲车闪了闪警灯,缓缓驶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