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祖是总参二部系统公认的‘不倒翁’，虽然现在已经调离二部机枢，但仍然深受王达明倚重，不是你我轻易联系的对象。总之水很深，没我的指示你别乱来。”

“心里有数。”

“进观察区把我放下吧，你回去做你医生的本份事，保险柜那件事具体怎么部署，稍后我会给通知。”

“回见！”

“回见。”

观察区入口处有个岗哨，从窗子里伸出手要看证件的武警少校瞄一眼车里的储教授，缩回手去，直接敬礼。但储教授并不留情，他将“四防”工作办公室的证件递上去，搭着车窗说：

“今天的抽检我没通知里面，你也别通风报信。”

“是！首长。”少校回答得响亮。

储教授却继续盯着少校好一会儿，“为什么没戴口罩。”

少校急忙将挂在脖子上的口罩戴上。

“手套呢？你谁告诉非医务人员就可以不戴手套，这里是疫情观察区！所有已知的、未知的病毒都在这里进进出出，你想晚饭时一块吃进肚子吗？”

“对、对不起，首长。”

“马上写个检讨交到大队部，让你们大队长明天亲自到‘四防’办做出解释。这事我盯着，你们一个都别想蒙混。乱弹琴。”

一脚油门，储教授扬长而去。

在人头攒动的地方，白大卦下了车，很快消失在白大卦、口罩和手套的海洋中，再也分辨不清哪个才是他的背影。

完成“四防”办下达的一线抽检任务后，储教授回到战区指挥中心。

进十一局局长办公室的门时，正好是9点整。既然是私事，就没必要来得早，储教授心里这么想。

他掏出听诊器，朝倚在椅子里小憩的许光祖走去。

许光祖比王达明大两岁，晋升大校也比王达明早两年。他二十出头就进入总参二部，一度在隶属于五局的“红蜘蛛”部队任职，后作为“熟悉秘密行动”的“种子”军官选调到部长办公室观察、培养，并多次保送国防大学深造。他从普通的作训参谋做起，一步步升任部长办公室主任，但由于缺少跨部门交流工作的经历，未能成为总参二部“带头二哥”的候补人选，同时也错过了挤身将官行列的极佳时机。

或许是出于对这位“老二部”的补偿心理，王达明升任总参二部“带头二哥”不久，即推荐他接替吴品，坦任第八战区司令部十一局局长（正师职），并兼任战区军事管制委员会“三反”工作办公室副主任（正师职）。

战区军事管制委员会是第八战区的军事派出机构，副大区级编制，负责对岛内的已解放城市实施军事接管，负责国务院第三特派员公署法定职能范围以外的临时行政管理工作，其升职空间毫不亚于一线作战部队。战区军管会可供许光祖“发展”的副军职岗位也比战区机关多得多，如副参谋长、联合行动指挥中心主任、各专项工作办公室主任，以及各市级军管会主任（市级军管会因管辖城市规模各异而等级不同，如台中、台南军管会为副军级，花莲军管会为正师级）等等，对将来摘掉大校帽子很有帮助。

然而人总是会老的，失去的时间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储教授心里想。

他心存怜悯看着那张面带倦意的不惑男人的脸。他能想像二十多岁就调离一线、涉足机枢要务的许光祖当年是何等意气风发。

他示意引他进门的警卫离开后，关上门。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慢慢吹着。

“哦不好意思。”

“事情是永远忙不完的，再怎么忙也得注意休息，局长同志。”

许光祖例行公事似地“嗯”完一声，打开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确认启动的窗口里没有不必要的东西后，起身绕过桌子，将电脑端到茶几上摆好。储教授意识到这不可能是胃出血之类的私事，便往前靠了靠，危襟正坐。

“这是‘林指’直接下达的任务。”

许光祖首先表明了此事的性质。此事既不在军管会职能范畴之内，也不属于战区司令部以及下属十一局的常规业务，它直接来自“林指”——一个平时只闻其名、不见其令的中央军委派出机构。

“伤员在花莲，枪伤，非常严重。这是从总后卫生部p332档案库里调出的体验报告和过往病历，您先大概地看一下。”许光祖虚指一下电脑。

良久。

“为什么这些病历的提供单位没有一家是军队医院？”

“这个嘛不重要。边看边说吧。”

“哦。”

“伤员的生死直接关系到我军情报工作的整体布局，我所掌握的背景也仅限于此，你不必多问。”

说到这些，许光祖不再称“您”，而是改称“你”。

“花莲正在交战，空运、陆运都有所不便——这情况你是知道的，为保证伤员不在运输途中出现意外，将来一定时间内，抢救和治疗会在花莲进行。直属队医院心血管内科刘主任和台北总医院几名外科手术骨干组成的挺进组已经出发，预计在下午2点前进入花莲，协助cb师野战医院抢救伤员。”

“需要我做什么？”储教授已经看完了病历。

这位伤员受伤前的身体状态要比他平时接触的首长们健康得多，基本不吸烟，没有酒精中毒纪录，肾功能也很正常。在具体伤情上报之前，看再多也没用。

“由于事发突然，加上两地通信状态不佳，挺进组人员的选定和召集工作都较为仓促，属于应急性质。你的任务，是在挺进组抵达花莲以前，根据所有可以预想得到的伤情，从台北各医院、各科抽调你看得上的人组成后方顾问团——必要时岛内专家也可以考虑。具体的伤情报告还没传过来，战司与花莲的百兆级通信线路会在今天晚上以前基本恢复，到时候你将能够通过远程视频，指导整个治疗过程。对了，因为使用的是司办专线，所以可能涉及到的保密事宜将由十一局负责处理。从现在起，您吃喝拉撒都得跟我在一起，这是‘林指’的规定，请您谅解。”

“工作上向谁汇报？”

“林司令员。”

“通信保障、人员选定及其保密保卫方面找你就行了，是吧？”

“没错。”

“我现在列个名单，政治上有问题的你提醒一下。”

储教授掏起随身携带的笔和纸，心无旁鹜，刷刷书写起来。门上的防空警报灯忽然闪了几下，许光祖只抬头扫过一眼，双手合十，继续等待。

“就这些人，”储教授“叭”地放下笔。

警报灯倏地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