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意思,是为我们探的路”
“不然上头让我送地图给团里干嘛?探最后那段那会儿,我们还听到花莲传来炮响来着,听起来,打得好艰难”
“扯!”顿赤格烈夺过火机,塞回阿流的兜里,接着摘掉两人嘴边的烟扔到地上,并用脚踩到混着雪的泥里,“把团长送回营地再抽吧,这附近有游骑兵出没,别掉以轻心。”说着,将挂在左肩的81-1自动步枪拿到右边,左手虚按,右手拿着。
阿流舔了舔嘴皮,低头碎碎怨念。
“id团现在被游骑兵咬得死死的。”顿赤格烈似在自言自语,“别说大迂回支援花莲了,就是拨个营、挪个窝,都有被穿插割裂的危险。我不信这图是为id团准备的,除非战司作战部那么多高级参谋全塔玛脑子进水,总之,没有明确命令下达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你的嘴也给我放严点,别以为id团保卫股治不了你。”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阿流心里直骂。
顿赤格烈看起来像个粗人,但和马镇山一样,毕竟是全日制本科初级指挥院校出身,进过南京陆院、石家庄陆院等中级指挥院,接受系统化再教育的职业军官,其参谋业务功底比id团原团长肖杨、原政委常曙那些“关系户”、“野路子”强了不知多少。在侦察技术高度发达的现代,正面战场尤其讲究“阳谋”,即使出动“奇兵”,也必须建立在准确情报与精确计算支撑的基础上,否则就是纯粹的瞎猫碰死耗子——拼运气。顿赤格烈早在奔赴台海前线前就已做足了功课,宝岛上哪座山有多高、哪条路有多宽、哪片林子只需几发多少口径的炮弹就能搞定,等等,他都能做到“有图有真相、有数据有结论”,信手掂来。
昨晚见到阿流送来的那张路线图时,顿赤格烈就在心里粗算过一遍。
此图路线途经素有“黑色奇莱”恶名的奇莱主山北峰、险如其名的天长断崖等地,除个别有高山族聚居的小村落外,无一不是“一夫当夫、万夫莫过”之境。3号机场莱布其部一旦侦获到该区域异动,只需机降一个配备榴弹发射器的游骑兵排,就足以将处于险峻通道上的任何规模我军截断、打乱,最后踢下悬崖。
另据团情报股掌握的情况,3号机场目前保持着至少三架“黑鹰”待机备勤的状态。“黑鹰”直升机曾于上世纪80年代“中a密月”期间出口我国,专门用于青蔵高原“人道主义救援”,突破了米17系列直升机留下的多处“生命禁区”,其高寒山区飞行性能可见一斑。a国飞行员年均飞行小时仅次于以色列空军,其在恶劣气象条件下的作战能力相比中国同行而言只强不弱,绝非一般军迷想像中“科技流包打一切”那么简单。“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精神固然可嘉,但多方面条件不对等的情况下,拿战士的生命去豪赌无异于犯罪。
顿赤格烈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因西蔵军区参谋长、ad集团军军长、成都军区副司令员出身而享有“精通高寒山区及亚热带从林战术”头衔的林兰上将会利令智昏,让id团去豪赌一把。
顿赤格烈心想,这张路线图多半是为即将执行某些任务的小股特种作战部队准备的,只因沿途经过id团防区,需要id团密切配合,这才未雨绸缪,先下发到id团来。
一定是这样。
回到团部营地,已是凌晨四时。
跟着担架,钻进外表与雪地丛林浑然一体的团指帐蓬,顿赤格烈愣住了。
这里除了事先收到通知的卫生队长和两名护士外,还有政治处主任刘义守中校、参谋长诸葛心中校、后勤处长方正少校一干团领导班子成员,以及荣誉营新任营长(原由马镇山兼任)姜伟泉少校、作训股长马武阳上尉、机要股长潘秦伟上尉等几名驻团部主要军官。
“来这么多人干嘛?团长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出去、都出去!”
“先介绍一下”刘守义站起来,虚指身旁的一名少校。
顿赤格烈这才发现人堆里有个陌生人。其实这人长得很帅,绝不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真是年纪大了顿赤格烈喘着气想。
刘义守介绍道:“集团军机要处副处长,计算,计副处长。cb师id团副团长,顿赤格烈,我们一般习惯称呼顿格。”
“您好,顿格副团长!”计算中校敬了个礼,伸出手。
“集团军?”
顿赤格烈又愣了。cb师原属成都战区ad集团军,调前线参战后划归ed集团军指挥序列,目前,军部驻在台中,师部驻花莲。由于担负中横公路是东、西两线交通要道,担任此地防务的id团一直受台北方面直接指挥,除了需行政事务外,一般与军部、师部不发生联系。集团军突然来人,来的又是个机要处副处长,机要处不同于作战、军务、通信、人事等热门单位,平时与下级部队的业务联系并不多,这让顿赤格烈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倒是阿流向前一步,停在顿赤格烈右侧后“叭”地立正道:“报告首长,十一局丁字部驻中横工作组战士农流民,向您报到。”
“辛苦了,阿流。”
“计参谋辛苦。”
计参谋顿赤格烈猛然想起,以往以林指名义下达的公函里都有“备案:计算”字样,此人莫非就是战区司令员林兰上将身边的那位计参谋?
“顿格副团长?”
“哦哦,您好。我是id团副团长,顿赤格烈。一路辛苦,吃了没?”
这句客套话来得有些突兀。计算尴尬地点点头,“吃、吃了您吃了没?”
两人都是副团职,但按军中惯例,机关干部下部队时一般都享受领导待遇,这个“您”字从计算嘴里蹦出来,显然是紧张所致。如此一想,顿赤格烈不禁笑出声了。
“坐,坐下说。”刘守义出面打圆场。
计算红着脸讪讪坐下,右手推了推眼镜,将目光转向担架里悠悠睁开眼的马镇山。
“我没事。上级要有什么命令下达的话,先交代顿格就好了。”马镇山说。
计算迟疑片刻,站起来说:
“除id团党委成员马镇山、顿赤格烈、刘义守、诸葛心,及命令指定许可的姜伟泉、马武阳、潘秦伟、农流民等几位同志外,其它在场人员,请先回避一下。”
看着军医和护士离开,计算才接着说:
“我要转达的是,中央军事委员会前线工作领导小组组长林兰签署、下达给id团的紧急命令。”
那项命令为何要通过已调任台中ed集团军机要处副处长的计算,而不是台北‘林指’专办人员去转达?
关于这个无关疼痒的所谓悬案,多年后林玲上校在长篇纪实文学《红色仓鼠》里不吝笔墨地如是分析:
“首先可以肯定,计算同志当年确实是因为违反‘林指’组织纪律,受到内部记过处分,而被调离‘林指’中枢的,并非林兰上将事先有意安排。另,计算同志在‘林指’工作期间就对某位‘林指’异性成员产生了深深爱慕,上将出于组织纪律需要,早有将其调离之意。
在选择命令转达人选时,上将多半基于以下几点考虑。
种种迹象表明,敌特分子不但潜伏在战区指挥机关内部,对我军日常的部队调动了如指掌,而且还将触手伸到“林指”门口。‘林指’成员一旦离开台北,难保不被敌特侦获。‘种种迹象’譬如:
d日,专职交通员林玲因误食‘月面兔左耳’投放的某类非致命性药物而住院,致使另一‘林指’成员计算因私废公,违规代为传递文件,而受到处分。事后调查表明,敌特曾想以此将计算调离‘林指’,借机安插内线,后因风险过高,中途放弃。
f日,‘月面兔’竟能于密令正式下达之前,就作出了林指极有可能会密令id团大迂回穿插至花莲,支援cb师守城主力的判断,并通过隐藏在会诊专家团内部的秘密电台,向莱布其上将发出预警。所幸,该情报因“脱离军事常识,可信度太低”,加上id团马、顿格、诸葛等人在行动中配合默契,而未能引起敌总部足够重视。
二、计算在担任“林指”机要组参谋期间,曾犯过错误,受过内部记过处分,属于”明升暗降、被贬下凡的失宠人员”,不易引起潜伏在我军中的敌特分子注意。在战区各个部队广泛开展保密制度深入教育活动的大背景下,‘不甘心就此沦落’的前‘林指’机要参谋、现任eb集团军机要处副处长计算‘为了在新的工作岗位做出新的成绩,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深入到一线部队指导工作’,是完全符合常理的。即使敌特获知此行,也不易产生有关联想。
三、计算同志性格内向怯懦,或许称不上是一位“意志坚定的保密工作者”,但其追随上将多年,社会关系极其简单,即便与战司机关其它人员偶有私下往来,也有迹可循,便于监控。
四、按正常程序,战司作战命令须由战区司令员林兰、政委王小平联署,参谋长伍用友转达,方可生效。“林指”作为军委的前线全权委派机构虽不受此例所限,但该命令本身毕竟属于‘特事特办’,若id团主官过于谨慎,仍有权通过正常渠道回馈求证,由此难免贻误战机,甚至给敌特可趁之机。计算同志以“大帅亲兵”身份转达命令,足以消除id团领导班子的不必要顾虑”
此书出版后,主人公仓鼠在看到此段记叙时,用笔在“深深爱慕”一词上重重地划上一笔,小人得志地笑道:
“老计真够可怜的,娃娃都七岁了还中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