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首长,蚌埠坦克学院坦克火力运用与指挥专业07届学员申明向您报到!
学员就学员,哪来那么长的头衔。
是。报告首长,学员申明向您报到!
嗯,为什么当装甲兵?
报告首长,组织让我当什么兵,我就当什么兵,不管当什么兵,我都要做一名好兵!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去,到补给连修理班当个兵给我看看!
是!
……
报告连长,侦察车发现苍狼团两个坦克连。我们突进速度太快,主力还没有跟上来。等等吧?
笨蛋,坦克连能跟能装甲连比吗?两个废人八只拳头怎么跟一个人的双拳两腿打?转我命令,机步排占据右翼山头构筑反坦工事,连侦察车过去勾引他们,坦克一二排跟我找地方躲起来。
敌t80坦克皮厚,机步排挡得住吗?
他们要是一窝蜂地上,五千米急速奔袭,不可能保持严整的战斗队形,容易分散火力,我们的99式射程更远,就专瞅落单的一一点名;如果他们分批攻击,那不更好?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收一双。
哦……
告诉机步排,除了车载步兵下车构筑工事以外,各车分三组在周围乱跑,要搞得昏天暗地的,让敌人以为这是一个连以上规模的机步分队。这里一马平川,敌军坦克部队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看到我军步兵怎么能不乐得发狂?哈哈。
……连长,他们真疯了,正争先恐后地往机步排阵地冲呢!
看见那几辆t90没?一定是指挥车。来啊!一排作一梯队,往8点方向冲过去,干完那几辆指挥车后不要恋战,直接去和机步排会合。二排作二梯队,跟着我,先支援一梯队,然后夹击冲得最凶的那小撮t80。嗯,主力差不多到了,请示营长派3连先到19号区候着,这些疯子一会肯定往那跑。
……
你是申明?
是的,首长。
你的领导很看好你,两年内升营长没问题哟。你真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加入我这边?
是的,首长。
嗯……你还是个独子……
报告首长,现在的军人都是独子,我只是其中之一。
老母亲怎么办!你没想过?你的父亲是烈士,说实话,我在挑你的时候就一直在遣责自己的良心,如果你遭遇不测……
如果我真有什么不测……首长,战争迟早会爆发,那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从穿起军装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选择。首长,我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我也知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既然参了军就不能顾那么多。我是步兵营长申伟的儿子,他的很多部下还没来得及留下后代就牺牲了,我作为他的儿子,现在作为一名军人,在组织需要我时,而我却选择了逃避,我怎么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叔叔……首长,决死状——我已经签啦。
好吧,申明上尉。从今以后,你就是总参三部七处的人了;从今以后,你要保重。
是,处长!
……
老三,你快走!
干你娘的申老二,让老子年年都到你的坟上烧香?没门,老子没那功夫!
姓庭的,你想死我不拦你,但是你不能死在这里,你的身份不能暴露,不然我们三年来的心血都白废了!你对得起程习吗!
老子的命老子说了算,干你屁事,老子陪你死!
少校同志!你的命是自己的,但你的真实身份却是国家的,你没有权力暴露国家机密!你给我滚……林爽,楼上还有两个……欧阳克,快,把光碟都扔碎纸机里……周成武,我掩护你!
……
申明,你还好吗?好兄弟,我只能送你到这了,这里很安全……好兄弟,我得走了,还有一处据点没销毁。自己保重。
……
头好痛……这里好黑……刚才是谁在说话……妈——我怕!
阿明……妈妈在这……记住,不要让别人夺走你的枪,你是妈妈的警卫员……
妈——妈妈!不要走,告诉我,刚才是谁在说话……
(五)
人流愈发汹涌,世界却愈发冷漠,高楼广厦间那一抹孤凉而卑微的晚霜正渐渐远去,仿佛听到来自西方某处海岸的召唤,只是,那声声召唤太遥远,太微弱,听不清楚。
面露诧异的下班族们从时而仰天长啸、时而抱头痛哭的申明身边走过,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人会停下来问他是谁,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j国都市的每个角落里,每天都有类似的因不堪生活压力而精神失常的人,跳楼、自残、纵火、杀人……人们司空见惯,熟视无睹。
申明一直走着,不知道要走到何时,走到哪里。
或许他在寻找,苦苦地寻找那残缺的记忆,再重新拼接在一块,找出一个问题的答案:我是谁。
当太阳沉入海里,西门将小舢板系好,提起稍稍有点重量的鱼篓回到家里。所谓的家只是一间座落于高崖后小林边的小木屋,不足七十平方米。自从老伴死后,西门就远离城市,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具体是多少年,他也不记得了。
阿明没有回来。西门看一下天色,放下鱼篓,洗锅生火掏米,从屋里拿来工具和原料,准备做生鱼皮。
三个月前,大概是一个日光犹如蛋清一般剔透的可人的清晨,不知从哪走来一个三十年纪的年轻人,来到木屋前就席地坐下,一声不响,全神贯注地看着西门修补鱼网。时下的年轻人很少会有闲情逸致徒步走到这片没有公路、远离城区的海滩,更不会对鱼网这种东西感兴趣。
“会织吗?”
“会钓鱼。”
“撒网可以吃饱,垂钓可以吃好。”
“能捉不?”
“鱼叉生锈好几年了,现在在近海已经找不到可以扎得到的鱼啦。人老了,去得不远。”
“海那头是什么地方?”
“中国,朝鲜,噢,现在叫韩国和朝鲜了。”
“中国?”
“是个美丽的地方。”
“比这里美吗?”
“美,可是我记不清是什么样子了。”
“我也记不得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叫我阿明。”
“阿明。”
“哎。”
“帮我生下火可好?”
“好。”
如此,阿明就成了木屋的第二个成员。
阿明似乎是个天生的水手,换下那身散发着城市气味的衣裳,穿上帆布筒裤后,不出几日,便能掌好舵拉好帆了。
阿明头上有被钝物撞伤过的痕迹,还有一支枪,总是随身带着,像生下来就在身上长着似的,既不刻意地摆弄,也不会随意乱放。西门没有见过这种枪,但是能大致估算出它的口径、射程、容弹量,甚至板机扣发力。
阿明会说中国话,但他记不得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对于西门而言,这些都不重要。西门这一辈子已经见过了这世上所有稀奇古怪的人,经历过最荒诞不经的事儿,即便再有一支载满了陆战队员的船队前面,全副武装地站在面前,他也不会去关心,哪里还有战争,胜家是哪一方,战争结束后人们该如何重新开始生活,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今天早上醒来时,阿明正坐在门槛上,呆然目视西方,仿佛数百年来都一直保持着这种守望者式的姿态。
“你是从那里来的吗?”西门指着正西方向。西门依稀还记得那里有一个庞大的国家。
“我是从那里来的吗?”阿明茫然自问。
“从哪里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死的时候要回到那个地方。”
“我会死吗?”
“每个人都会死,病死,饿死,老死,战死。死了,变成土,又长出草,兔子吃草,人吃兔子,人生人,人又死,周而复始。”
“老三、老四也会死的。我要去等他们,哦,他们还没下课。”
阿明说罢,回到屋里换上那身来时穿过的衣服,便走了。
西门没有问他去哪里,去做什么。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他去关心的人或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归宿,不管阿明去死也罢,杀人也罢,都与他无关。
只不过,不管阿明是什么人,西门都希望阿明能回来,因为他需要一个助手、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