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keditwidthbackup="50%"css="blht"data-ckeditid="ckeditor750584001588656722674"data-der-atsid="5527c1c8a4e2eb92056a5f40aeba05eb0fa4d39018"data-der-srcbackup="iges75058400png"src="rbook_piew_ebook_pic480250967480250967482620200520090623iges75058400png"style="width%heighttoborderne">
许为仁一边盯着父亲的嘴唇,一边捕捉着朦朦胧胧的说话声,很久之后,他发现眼前再度出现了一团黑色线条。线条蠕动着分散开,排列在父亲嘴唇的下方,就像是一条字幕。许为仁恍然大悟。
【1】
许为仁看向他,冷笑道:“怎么,你又有了什么计划?”
“催眠本身只是一种技术,没有阴谋色彩。”
“是啊,所以你用它窥探了许杏儿的秘密。”
“它同样可以窥探你的秘密,甚至是窥探你遗忘的秘密。”
许为仁满是怀疑:“你到底什么意思?”
文彦博解释说:“人的记忆结构很复杂,有些你以为自己忘掉的事情,或许其实并未忘记。这段记忆就藏在某处,需要利用催眠将它唤醒……你应该也看过我上课的视频吧,如果在催眠的过程中提及你拒绝想起或是回答的问题,你是可以自行醒来的……催眠对你来讲没有任何危险。”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呢?”
“在催眠状态下使用自由联想技术。”
“简单说说吧,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古怪的名词。”
文彦博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具体怎么做,在催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你需要知道的是……我曾经有个病人,他无来由地恐惧黑暗,最后我利用自由联想让他回忆起了三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情,从而打开了心结。相应的,我认为我也可以利用它帮你回忆起密码。”
许为仁犹豫了片刻,问道:“可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你找不到密码,我想……你是不会把南南还给我的。”
许为仁突然笑了起来。
他心想:可惜,即便你帮我找到了密码,我也没法把南南还给你了。
想到这些,许为仁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
于是他回答说:“那就来试试吧。”
【2】
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将女人从对往事的追忆中拉了回来。
许杏儿关掉电视机,擦去脸上的泪水,努力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进来吧。”
谭姨端着两杯热茶走进了书房,在看到只有许杏儿一个人之后略微有些惊讶。“文彦博不在吗?”
许杏儿接过茶杯捧在手里,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他走了。”
“你怎么觉得我和他会在书房?”
“我看书房的灯亮了,以为你们会在这里说话。”
谭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并没有说出口……不要过多地牵涉到许氏的家事之中,是她能够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但这一次许杏儿唤住了她,说道:“大半夜辛苦你泡了两杯茶,要不……你陪我喝一杯吧。”
谭姨迟疑了一下,但看到许杏儿楚楚可怜的模样之后,终究还是心软,端着另一杯茶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两个女人喝着各自杯里的茶水,低头无言,沉默良久。
许杏儿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蒋重轻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谭姨没有任何表情:“有一段时间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先生去世前一个月吧。”
“蒋重轻去世之后,父亲又让文彦博做了心理顾问,是吗?”
“是的。”
许杏儿又问:“蒋重轻的身体出了问题吗?不然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谭姨想了想回答说:“蒋老师的心脏一直都有问题,不过倒不至于威胁生命……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去世,或许就是年纪大了吧。”
许杏儿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谭姨,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做。谭姨的年纪和父亲差不多,现在已经快六十了。但她依然美丽,她的美是一种淡定而从容的美,与世无争的美。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淡定的心态,才让她能够在六十岁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四十岁的样貌。
许杏儿忽然叹了口气:“身边有这么一个大美人跟了半辈子,难道父亲就从来没有动过心?”
向来淡定的谭姨眉头猛地一跳,但她没有接话。
“母亲去世之后,你照顾了父亲那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分内的事。”谭姨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但她的眉是忧郁的,所以微笑也是忧郁的。
或许是因为她想起了某个人吧。
杯中热茶已经喝尽,谭姨打算起身离开,却被许杏儿留了下来。
“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吗?”
谭姨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沙发。
许杏儿说:“你远比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更了解父亲,有件事我一直觉得特别困惑……父亲他为什么会突然把继承权交给我呢?”
虽然杯子已经空了,但谭姨还是捧着茶杯不愿放下,她说:“我也不清楚,平常我不会和先生讨论这些问题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只要告诉我一些线索就足够了。”
谭姨回忆了一下,说道:“貌似在蒋老师去世之后,先生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哦,仔细说说。”
“蒋老师去世之后,先生就让文彦博负责自己的心理情况。但是他和文彦博很少说话,更多的是一起看着录像带发呆。”
“录像带?”
“就是你看过的那些,还有一些没有做过记号的。而且有时候文彦博不在,先生自己也会翻来覆去地看录像。”
所以录像带才会那么破旧,尤其是标有记号的那三盘。
至于许震为什么要在那三盘录像带上标上“x”,许杏儿推测是因为那三盘的内容比较特别——它们录下了许震哭泣的样子。第一盘是因为母亲去世,第二盘是因为父亲伤害到了自己,第三盘则是因为父亲病重思念自己。
似乎里面唯独缺失了什么,对于一个家庭来说。
许杏儿说:“这么说来父亲的确有些反常,文彦博有解释过这是因为什么吗?”
“他说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回忆过去,没什么特别的。”
“真的是这样吗?”许杏儿明显并不相信文彦博的解释,她继续问道,“除此之外,父亲还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应该没有了。”
许杏儿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父亲有可能是因为蒋重轻的死而饱受打击,所以变成了那样……但这和他突然改变继承人会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闪,问道:“父亲和蒋重轻最后一次谈话的录像还在吗?”
谭姨点头:“当然。”
随后她为许杏儿取来了那盘录像带,然后塞到了录像机里。
出乎意料的是,电视机上除了一片蓝色,什么都没有。
许杏儿轻轻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谭姨解释说:“机器有些旧了,所以有时候会发生没有录上内容的情况,之前也有几盘录像带是这个样子。”
许杏儿将信将疑:“是这样吗?但是这盘是父亲和蒋重轻最后一次咨询的记录啊……真是可惜。”
录像带已经损坏,那么许震和蒋重轻最后一次见面到底说了什么,已经无人知晓。
许杏儿回想起第三盘录像带的内容,蒋重轻曾经劝导过父亲不要重男轻女,还说女儿也能继承产业。但她不觉得顽固的父亲会因为蒋重轻的几句话就改变心意,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换言之,蒋重轻的话和许杏儿继承财团,并没有什么直接的逻辑关系。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父亲改变了想法呢?
三盘录像带的内容就像是火焰一般融化了许杏儿冰封的心,她终于从某种程度上和父亲达成了谅解,虽然这个谅解来得晚了一些。
许杏儿知道,父亲对自己冷漠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当一名好父亲,把自己送往国外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同时也是为了对母亲的承诺,他们希望自己过好平淡的一生。
这样看来父亲的确是爱着自己的,只是他不善表达,甚至弄巧成拙。
可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为什么父亲突然问自己愿不愿意继承财团,然后把自己唤回身旁并将继承权也交给了自己?
他否定了自己前二十年对女儿的教导,也违背了亡妻的意愿,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做出这种改变?
许杏儿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问道:“许为仁有没有惹父亲生气?”
谭姨的眼中带着笑意:“这种事情很频繁,先生对许为仁可以说是三天骂一次。”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不好的事,害得父亲雷霆大怒。”
“嗯……有天先生突然要许为仁停止开发了好几年的一个项目,许为仁说什么也不同意,之后他们两个吵了一架。”
许杏儿惊讶道:“许为仁居然敢和父亲吵架?他以前可是连顶嘴都不敢的。”
“先生已经老了,蒋老师的死又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他已经不像是年轻的时候那么令人畏惧了……至少对于许为仁来说不是。”
“有时候我觉得父亲就像是古代的皇帝,性情反复无常,年纪越大脾气也就越怪。”
谭姨笑着点头:“是的。”
许杏儿说:“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因为许为仁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导致父亲对他彻底失去了信任,所以才会让我回来继承财团?”
一涉及这种敏感问题,谭姨就重新回到了沉默的状态。
但许杏儿并没有停止,她盯着谭姨的眼睛,继续说道:“如果我站在父亲的角度回顾过去的事情,会发现蒋重轻死了之后,他就开始疏远许为仁,甚至还强制收回了那个重要的项目……收回项目是因为它很重要,如果许为仁真的完成了项目,他在财团的声望将会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所以说父亲从那时就已经开始考虑收回继承权了。”
谭姨依然无言。
“那么许为仁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父亲产生这种想法呢?那一定是件无法原谅的事,比如说……他杀害了蒋重轻。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杀害蒋重轻,但至少父亲一定是这么认为的……父亲认为许为仁和蒋重轻的死有关,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事情,于是彻底失望。”
谭姨低头默然。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许为仁为什么要杀害蒋重轻呢?为什么蒋重轻和父亲最后一次谈话的录像带会偶然损坏,如果这并不是一场意外呢?我可不可以这么想,蒋重轻在和父亲的谈话中发现了某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会对许为仁不利,所以许为仁才必须要杀害蒋重轻,以免这个秘密流露出去,对自己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许杏儿忽地冷笑了一下,问道:“谭姨你有听说过什么秘密吗?”
谭姨淡定地摇了摇头。
“那我就只能大胆想象了。”许杏儿闭上眼睛沉思片刻,重新睁开眼睛说道,“秘密就是,许为仁其实是爸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谭姨把茶杯端到嘴边,然后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一滴茶水,于是又放下了手臂。
“你觉得这个秘密怎么样?”
“不要乱说。”
许杏儿依然看着谭姨,说道:“也对哦,父亲那么看重事业的人怎么可能领养一个孩子继承一切呢,就算他同意,母亲也一定不会同意的。而且就算许为仁真的是领养的,父亲也一定不会让他知道这件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蒋重轻也知道了这个秘密,然后将其杀害呢?”
她自嘲似的笑道:“这种说法实在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了。”
谭姨忽然开口说道:“我有点困了。”
许杏儿的双眼却仿佛隐约闪烁着光:“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困呢,而且我还想拜托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谭姨表面看来依然淡定,但攥着茶杯的手却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着。“去哪儿?”
许杏儿直勾勾地盯着谭姨的双眼,仿佛要看透对方的灵魂深处。
她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说道:“公墓。”
【3】
午夜之前,风叫晚风,吹起来凉意不多,不算冻人,还带着一些安谧宁静的味道。
午夜一过,晚风顿时变了个模样,就像是一个精通变脸的戏子,前一秒还是言笑晏晏的红脸,头一扭,瞬间就变成了冷漠阴鸷的白面。
文彦博和许为仁面对面坐着,前者身子前倾,腹部的血迹已被风吹干,只剩下一大片红。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快要烧到底部的蜡烛,随时可能熄灭。
后者则靠着椅背,以一种放松的姿态,双手自然垂下,只是脖颈仍是僵硬的。他闭着眼睛,嘴角仍带着一抹得意。
许为仁谈不上是否深信催眠,他和普通人一样,只是觉得催眠有趣、好玩。至于催眠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也说不上来,他认为有些事还是要眼见为实。
所以在他看过文彦博上课的录像后,在他得到文彦博通过催眠许杏儿传递而来的消息后,他对催眠的态度已经从将信将疑转变成了“差不多”。
许为仁在谋划整个局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也会亲身经历一次催眠,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那个愚蠢的姐姐被催眠就够了。
而文彦博则不同。
通过和陈的数次交流,文彦博终于确定一点,即便自己找到箱子和密码,南南也不会由幕后黑手双手奉还。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着手计划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找到南南,并且救她出来。
催眠许为仁就是最好的方法,并且许杏儿亲手送给了文彦博一张绝妙的底牌。
那就是密码其实在许为仁手中。
当文彦博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终于有了催眠许为仁的契机。
另一方面,在和露出真实面孔的许为仁短暂沟通片刻之后,文彦博也确定了他的性格。
如果说许杏儿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她与其他人的信任建立在感情之上,那么许为仁就是一个阴暗自负的人,他与其他人的信任建立在——把柄上。
对于许为仁来说,只有被他掌握了命脉的人,才是能够完全信任的。
文彦博刚好符合这一点。
于是,这两个男人坐在烂尾楼的天井里,怀着各自的目的,开始了催眠与被催眠。
文彦博虽然身体虚弱,但说起“指导语”的声音还是给人一种安定可靠的感觉。这让许为仁觉得好笑,他觉得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居然还在认真地为仇人做着催眠,这实在是太好玩了。
自负的男人心里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但他仍然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发出了一阵睡梦中的笑声。
文彦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不因为许为仁的态度恼怒,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指导语”,就像是和尚诵着经书。
越是着急的时候,文彦博就越不着急。通常来讲,普通人在催眠指导语的影响下,只需要五至十分钟就会进入轻度睡眠的状态。经常失眠的许杏儿只需要两分钟,而对于那些不太容易被催眠的人来说,这个时间还有可能无限延长。
但只要催眠对象不反抗,只要他愿意闭上眼睛尝试……文彦博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其催眠!
他曾经遇到的最棘手的病人,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让其冷静下来并且主动配合,最后终于成功催眠。
比起那个病人,自负的许为仁还是“嫩”了些。
二十分钟后,许为仁的脖颈处于一种半僵硬半放松的状态,他时而想要把头部垂下,但转而又挣扎着把头抬了起来,就好像他在嫌弃自己脑袋太沉,这反映出他对催眠的纠结态度。除此之外,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则已经彻底放松。
催眠就像是一块流沙地,许为仁的双脚踩在其中,他的身体不断下沉,大脑因未知而恐惧。他的逻辑是混乱的,或者说是自相矛盾的……他想要被催眠找到密码,可他又不想被文彦博催眠,因为他讨厌那个男人……但除了文彦博之外,他又找不到另一个值得“信任”的催眠师……
许为仁挣扎在愿意被催眠与不愿意被催眠的夹缝间,在流沙地里越陷越深,沙子最终漫过了他的头颅……一瞬间,他感到一阵窒息,随即头脑变得一片空白,眼前则是一片漆黑!
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仿佛没有一丝光亮可以穿过眼皮。鼻尖也什么都嗅不到,空气是没有气味的。
只有耳朵,唯独耳朵,听见了某个遥远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接下来要进行的步骤叫作自由联想,你需要放空思绪,当我说出一个词或是一句话的时候,你要在第一时间说出最先想到的那个词,那个词可以是一件事物,也可以是一个形容词,甚至可以是一个不完整的词,但它要富有某种意义。如果你听懂了我的话,请点一下头。”
许为仁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当我数到三的时候,我们将会开始进行自由联想,请你做好准备。”
“一——”许为仁忽然有些不屑:我为什么要听他的呢?
“二——”我为什么要信任他呢?
“三——”因为我需要密码,我别无选择。
许为仁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文彦博的指引而行动,在催眠的世界中,在他头脑的记忆宫殿中,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团黑色线条,它们纠缠在一处,不停地“蠕动”着。
文彦博说:“恐惧。”
许为仁迅速、轻声地回答道:“老鼠。”
文彦博紧盯着许为仁的情况,发现他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没有任何异常,脸上也看不到情绪的波动。
他继续问道:“死亡。”
“骷髅。”
文彦博顿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关键的词语:“诞生。”
许为仁忽然陷入了沉默。
文彦博问:“你看到了一些画面,对吗?”
许为仁:“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