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keditwidthbackup="50%"css="blht"data-ckeditid="ckeditor470692511588656404688"data-der-atsid="5527c1c8a793e58805538b469bfe8105eb0f9106871d"data-der-srcbackup="iges47069251png"src="rbook_piew_ebook_pic480250967480250967482320200520090623iges47069251png"style="width%heighttoborderne">
许杏儿抬起头看着文彦博的脸庞,忽然感到左手传来一阵湿热,就像是一碗热汤洒在了男人的身上。文彦博把额头搭在她的肩膀上,他嗫嚅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23、25、2……”
【1】
许杏儿蓦地睁眼,盯着眼前的文彦博,看上去面无表情,却又像是充满了万种情绪。
她攥着文彦博的手,像是痴傻了一般,一言不发。
刚刚通过催眠诱导许杏儿讲述了噩梦中发生的事情,文彦博的心情同样复杂无比。
“我从不知道……你参加了我的婚礼。”
“偷偷跑回来的,只是想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
“在梦里,你的眼睛似乎……出了问题?”
“心因性失明,去国外之后心情一直不太好,总是在哭,那天受的刺激又有点大,所以就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什么时候好的?”
“一年之后,想通了一些事情,然后忽然就能看清东西了。”
文彦博怔怔地看着许杏儿,后者则蜷缩着坐了起来,盯着自己的脚趾。
心因性失明——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给了这个女人那么沉重的打击。
“失明的那一年,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开始觉得不太方便,不过后来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没人照顾你吗?”
“我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他们只觉得我是个不愿意出门的人,孤僻又古怪。至于父亲他们,或许把我的反常当成了叛逆吧。”
文彦博没法想象,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在国外,双眼看不见,那段时间她到底怎么度过?
许杏儿依然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说:“你不用觉得内疚,这件事和你无关,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一直以来,文彦博都只把许杏儿当成妹妹看待,而且是个有钱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妹妹。当时他不是不知道许杏儿对自己抱有好感,但他只把那当成了青春期的悸动。
人就是这样,当他度过了青春期,就会忘记自己在青春期爆发的情绪情感有多么激烈,然后开始对其他人的青春期嗤之以鼻,仿佛那是天下最好笑的事情。
可是对于许杏儿来说,十八岁那年,她背井离乡,离开了亲人,离开了暗恋的人,这种程度的伤害加上青春期,已经足以将一个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没人在意。
在那个时候,无论是许震还是文彦博,没有人在意过少女的心情。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许杏儿终于抬起头,主动说道:“在我的噩梦里发现了什么,对治疗失眠会有帮助吗?”
文彦博回过神来,解释说:“你的梦境包含有很多信息,所以我需要你来配合一下,把这些信息背后潜藏的意义揭露出来。”
许杏儿轻轻“嗯”了一声。
“第一个场景是游乐场,你最后逃上了观览车,在现实中你去过那里吗?”
“以前经常去。”
“一个人坐?”
“是的。”
“为什么要这样?”
“觉得孤单的时候就会这样。”
文彦博说道:“所以说,这是你以前的一个习惯……它会出现在你的噩梦里,可能是因为你以前独自坐观览车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而且那时候的你非常缺乏安全感。”
许杏儿点了点头:“是,把自己关在一个狭小的车厢里,其实并不觉得舒服。”
文彦博继续说道:“游乐场的场景在你的噩梦里算是最表层的,你在半空之中离开观览车,然后走到的那条镜子走廊要更深层次一些。”
“我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也没有见过。”
“那里和游乐场不同,它不是来源于现实中的经历,而是潜藏在你内心深处的事物,只不过在噩梦中以镜子和长廊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它意味着什么?”
“回忆。所以你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自己,你最后冲出了那里……”
许杏儿打断说:“然后来到了另一个……我最不想记起的回忆里。”
文彦博:“是,在那里你受到重创,失明,世界一片黑暗,接着回到了梦境的开始,只不过这次你变成了怪物,你想要杀死过去的自己,其实就是想要否定过去。”
“那种一无是处的过去,难道不应该被否定吗?”
“它们造就了现在的你,并不是一无是处。”
“可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为什么?”
许杏儿忽然反问道:“你爱她吗?”
文彦博一时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
“婚礼上,你对她的爱可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所以你肯定是爱她的……那么,为什么又离开了她呢?”
文彦博的笑容有些僵硬,“可能是因为不爱了吧。”
许杏儿咄咄逼人地追问着:“为什么?”
文彦博没有回答。
她说:“就像是你不爱她了,我不爱自己也是一样,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许杏儿的话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猛地刺入了文彦博的脑海,扎破了那个装着前妻回忆的气球。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红气球,然后记忆开始倒放。红气球从半空缓缓下落,回到了女儿的小手里,然后那辆本要撞到女儿身体的车子也倒着开了回去。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着文彦博的噩梦,令他夜不能寐。
可他现在睁着眼睛,眼前是许杏儿的脸庞,思绪却不可控制地回到了那起车祸的现场。只不过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他站在道路的另一旁,看着气球回到女儿手中,汽车倒着开走,然后女儿笑着后退,回到了一个女人的怀抱之中。
那是南南的母亲,文彦博曾经深爱的人。
最爱的人。
女人拉着女儿的手,看向了道路对面的文彦博,与他四目相对。
文彦博忽然有了一股崩溃的冲动,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都想要分离出这具躯体。
“文彦博。”女人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文彦博?”
文彦博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许杏儿正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她说:“抱歉,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文彦博想要挤出一丝笑容,但是却失败了。“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这才是真的伤心。”许杏儿仿佛读懂了文彦博的表情,说道,“我能理解你。”
这个瞬间,文彦博觉得他和许杏儿之间互换了身份。十年前,他能够读懂少女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十年之后,他开始看不懂她。
但她,却拿捏住了文彦博的每一个微小的情绪。
文彦博用探讨治疗方案来掩盖自己的失态,说道:“如果想要治疗你的失眠,我建议在现实中去一次观览车,或许在那里能够打开你的心结。”
“我在噩梦里已经受够了那个地方,为什么要去自讨苦吃呢?”
“当你能够勇敢地面对现实时,噩梦自然也就不再是噩梦了。”
文彦博离开许宅的时候,显得有些失落。直到最后,许杏儿也没有接受他的治疗方案,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重游一次伤心的地方。
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陈在旁边问道:“有收获吗?”
文彦博叹了口气:“有。”
“我指的是箱子,我听到了你催眠许杏儿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但就是没从里面找到任何有关箱子的信息。”
“今天做的只是浅层催眠,哪怕我提出‘箱子’的字眼,恐怕她都会瞬间醒来。我需要她的信任,第一次催眠也只是为了得到信任,并且找出她的弱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目的。”
陈笑道:“好吧,你总是有你的道理。但我要提醒你一下,你完成计划的时间越长,你的女儿就越危险。”
文彦博的表情很难看,“你答应过我,在这期间不会伤害她的。”
“我不会伤害她,但如果她死了,那么伤害她的人就是你。”
文彦博的眼前忽然再度出现了红气球,他感觉自己的思绪马上就会随着噩梦乱跑,于是赶紧深呼吸,保持镇定。
陈继续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文彦博闭着眼睛说道:“在游乐场做些准备。”
“可许杏儿并没有同意你的治疗方案。”
“她会同意的。”
“什么时候?”
“等等。”
【2】
与此同时,书房里的许杏儿关掉了墙角的录像机。随着文彦博的离开,她感到一阵空虚。
虽然终于记起了噩梦的内容,但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依然不想睡。
无聊的她看到放在桌上的录像带,除了看过的那一盘之外,还剩两盘。
于是她挑出第二盘录像带,塞到了那个能够“读取”回忆的机器里。
机器已经太过老旧了,电视也是一样,所以运行起来慢吞吞的。漫长的等待中,许杏儿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往事,主要是关于父亲的。
比如他对自己的面孔永远是冰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恨意,仿佛是自己夺走了他的爱妻。
比如他对自己的态度是反复无常的,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下一秒可能就变成了狂风暴雨。
他不喜欢女儿,也瞧不起女儿……可是到了生命的尾声,他突然有了变化。
他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东西,一股脑地给了女儿。
所以许杏儿的内心是矛盾的,她恨着父亲,却又不知道这股恨意是否只是一场玩笑。许震对待她的方式令她快要发疯,快要崩溃。
许杏儿在爱恨交织的漩涡中挣扎着,突然屏幕一亮,开始播放录像带里的内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蒋重轻的脸。
他打开了录像机,对着机器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并且撇了撇嘴。
在蒋重轻的身后,可以看到许震正在大发雷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许杏儿微微回忆了一下,但没有想起原因,毕竟父亲发火这件事对她来说像是家常便饭。
但是当她看到地上的水果时,那段尘封的记忆瞬间被重新勾起。
还记得第一次和文彦博说话的那天,她为父亲端去了一盘切好的水果,然后在咆哮声中落荒而逃。
原来这盘录像带所记载的,是那天她狼狈逃离书房之后发生的事情。
许震的怒火就像是一只炮仗,轰然炸裂之后,只剩下一片狼藉。
蒋重轻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许震,安慰道:“舒服些了?”
许震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然后双手掩面,没点头也没摇头。
“其实你的反应有些过激了,这样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我知道。”许震的声音从指缝间缓缓“流”出,“可自从青儿去世之后,我就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蒋重轻叹了口气:“可以理解,对你来说,强行压抑住对妻子的思念就已经够辛苦了……但是,那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我已经在尽力克制了,老蒋你不知道,杏儿和青儿越长越像,每次我看到她,就感觉像是又看到了青儿……我知道青儿已经死了,杏儿是我们的女儿,终究不是她,她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蒋重轻不再说话,只静静地聆听着。
滚烫的泪水溢出指缝,许震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充满了纠结、悲痛。“今天她端着果盘忽然出现在书房的时候,我甚至感觉青儿真的重新回到了我身边。”
“那种感觉太绝望了,真的太绝望了啊!”说到这里的时候,许震已经泣不成声。
蒋重轻轻声说道:“你总是喜欢用愤怒表达自己的一切情绪,伤害到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折腾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