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霄觉得自己的精神正像橡皮筋一样被拉扯,他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只知道自己正不断逼近极限。
在从西茜娅狂怒的精神场中保护儿子和无辜的老人这件事中不断逼近极限。
他已经没力气抱住小英杰,幸好团圆能帮他做到这一点。
熊猫发出幼犬一样的声音抱怨着,却也没放松搂住自己主人的动作。猛兽庞大的身体和相应的体重让陈霄稳稳定在地板上,还有余裕在团圆的帮助下抱着一个拉着一个,防止这俩都需要人照顾的家伙撞到什么东西上。
毕竟青霜号现在的飞行状态可不怎么平稳。
现在这艘飞船在物理层面和精神层面上似乎都出了问题——在震醒了陈容声小先生的起飞之后不算久,笼罩着整艘飞船的精神场就突然开始了波动,原本稳稳当当的飞行轨迹也开始一下好一下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陈霄他们所在的保护区似乎不止是没连上人工智能所在的内网,更是在墙壁中加上了过滤精神场的材料——虽然对于强大向导这可能形同虚设,但也算是滤掉了一部分来自西茜娅的冲击,加上这本来就是强大向导的狂怒余波,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本意,让陈霄勉强能对抗向导的精神场,保证小英杰和夏梵特不至于被搞出精神问题或者心理伤害。
——这到底是怎么了……
人偶一般的西茜娅突然出现了现下这一般人都达不到的情绪尖峰,青霜号开得跟个没有人工智能船长还被刺杀了的飞船似的,本来说好了今天到达的林娜她们一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陈霄瞥了眼手腕上的终端,已经向着理论上的晚上奔去的数字让他心下一沉。
“已经这个时间了,我们还没有接到人吗?”
不仅没接到人,青霜号的飞行也格外的不稳定,要知道在巴特沙那一回林娜离舰人工智能炫飞行技巧飞得都没这么混乱过。
但颠簸不停,陈霄也不敢离开这里,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团圆也不能离开,不然他一个人保证自己不被甩离原位都是问题……
有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精神向导在此刻的青霜号上已经算是格外幸运,毕竟一只熊猫虽然持久力不行但攻击力和速度都不算差,可是一只菜粉蝶,就只能说是反而拖主人后退的累赘了。
此刻的迪娅·鲁娜就切身体会着一只蝴蝶被手指慢慢压死的疼痛。
精神向导和主人共感,所以格外脆弱的精神向导或者主人都会是彼此的弱点——迪娅知道这一点,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蝴蝶是什么时候离开她的!
在那不知由来的精神怒潮之下,迪娅能保证自己间歇清醒还能操纵人工智能拦截那一架应该是来支援告死鸟的飞船已经竭尽全力了,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注意本应始终待在自己身边的蝴蝶。
结果就是,迪娅的精神向导落到了敌人手里。
——是那个华夏人吧。
抓走了蝴蝶的人第一时间就拔掉了触角和翅膀,让迪娅无从感知到底是谁抓住了她的精神向导,但是猜总是好猜的——青霜号上只有三个进化者能行动,丽娜没这个胆子,就只剩下陈先生了。
——大概是猜到她要……好痛。
过于强烈的痛苦让迪娅时不时脑中一片空白,就在这样的痛苦中,向导仍旧在拼命修正青霜号的飞行路线以拦截那架支援飞船。
直到精神终于无法负担痛苦,迪娅才在缓慢碾碎身体的剧痛中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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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biidyuj&()&()的,这是终于解决了?”
“看起来是。”
拿单轻声回答费雷姆,在操作台上几乎是用拳头砸下了许可。利亚末没有出声回复拿单,只有飞船的速度在许可范围内增加了。
“和青霜号联系,现在船上的问题应该被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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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霜号的操作台上,指示灯再一次亮了起来。
这一回闪烁的不是标示青霜号与其他飞行器距离过近的警告,而是通话待接通的等待信号。
人工智能似乎知道有人即将靠近只有一个昏迷的人的操作台,所以没有自己接通,而是始终让指示灯沉默地闪烁。
然后终于有一个人站到了舰长室门外。
在两名管理员一人离舰一人昏迷的情况下,人工智能选择给予一位管理员的配偶临时性最高权限——于是,这扇门终于能为西茜娅·李打开了。
沉如暗夜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机械的一切变化,在舱门彻底滑开之后眼睛的主人才迈开步伐。她看起来平静极了,也恐怖极了。
纵然那双眼睛已经有了光彩,也抹不去她身上沉淀了太久的僵硬和寂静。
于是,太像人却总和人类有点差距的恐怖感仍旧环绕在西茜娅·李身上。
不过此处无人,不,无意志在意这一点。
人工智能无法理解恐怖谷效应,能理解的人则在剧烈的痛楚下丧失了一切感知。
摄像头轻微旋转,可惜9此刻没有启动精神体捕捉显像场,但启动了显像场,作为一个人工智能,9也没有能真·正感知到精神领域的接收器。
所以它永远看不见,西茜娅白皙纤长的手指上正沾着什么。
那是一点浑浊的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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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接通得出乎意料的慢,费雷姆已经开始不停搞小动作,拿单却没有像平时一样下个判断就把通讯断了。
他一直看着操作台,脸上的肌肉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扭成凝重的姿态。
于是在通讯终于接通时,传出的声音是个完全陌生的,也没让拿单露出和费雷姆一样的惊恐神色。
“利马……斯特?”
那是个生硬干哑的……女声?
这声音简直像是哑巴的第一次发声,生硬干哑,假如不是发声者原本的底子太好简直分辨不出这是疑问还是一声嘶叫。
这不是林娜的声音,也不是9的——不是任何普通人的。
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会有那么长时间的沉默,以至于发出声音都如此艰难。
“……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醒来,李小姐。”
“这,不,重……要。”
干涩的女声念出单词时艰苦至极,每一个需要圆润转音的位置最后都只能以断裂终结。这让拿单想要分辨这应当是英文的单词都困难万分,需要利亚末帮忙把这些断裂的音节整理再投影成一个个单词。
“我,去,接,她。”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林娜离开。”拿单在空气中划出一连串阿拉伯文字,示意费雷姆和利亚末去看看青霜号的武器状态,“你们的关系……只是被塔绑在一起的两个倒霉鬼吧?”
“……或许,是。”嘶哑干涩至此的声音听不出有感情变化,拿单只能听着西茜娅·李在通讯的另一端再一次重复,“我·去·接·她。”
“同时,让林娜自己选。”
拿单不确定这位向导到底在做什么打算,所以他也不准备退让——怎么说林娜·阿德尔也是被利马斯特承认为同胞的好姑娘,随随便便把她送到一个可能有敌意的人手里可不是利马斯特人应该干的。
对方似乎也理解了拿单不会再后退这一点,在短暂的沉默后同意了这一点。
然后通讯就□□脆地挂断了。
拿单看着停止闪烁的通讯指示灯,抬起手向着操作台伸过去又收回,在身侧攥成了拳头又缓慢地放开。
“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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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艘飞船差不多同时悬停在沙迦塔塔尖两侧,被塔身外侧的辉煌光彩染成绮丽如童话的模样。
不过不管它们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都值得逃亡者们在看见它们的时候放松下来。
在疼痛担忧中渡过了十几个小时之后,看见带走大家的飞船终于降落,奥黛莉娅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其他人倒是没有词作家小姐这样激动。
阿弗烈和玛丽塔正在给他们的女儿最后一次整理妆容,曾奕星的左手则始终落在林娜的手腕上——医生总算是把哨兵强行放平了,一边儿要求伤员自己给外骨骼各种改程序好让他从金属中抽出一根根既长且软的细针插回伤员身上一边儿念念叨叨念念叨叨。
要不是知道这是中医的一种治疗方式,奥黛莉娅直接就抄起一根铜管让曾奕星也“休息休息”了。
林娜真的要被扎成刺猬了!
词作家小姐又看了眼哨兵,在林娜安抚的动作下勉勉强强站在原地,没有不考虑塔顶的强风一个劲儿往边缘冲。而是老老实实坐下,开始等待两艘飞船伸出登船梯,搭上已经被林娜砸开的窗口。
“林娜林娜林娜林娜我们过来啦!”
费雷姆可没有拿单考虑的那么多,利马斯特人在登船梯开始延伸的时候第一个冲到了舱门边上对着塔尖疯狂挥手配合bbbb,还抱上个电喇叭保证自己的声音能被所有人听见,毫不失真。
唯一没考虑到的可能就是他带着浓浓阿拉伯口音的英语可能除了林娜这个名字之外其他音节只有同样说阿拉伯语的人才能听懂吧。
或许扶桑那边也能有点儿人?
于是费雷姆先生迎来的是只能用哨兵视力清晰看见的众脸懵逼。
奥黛莉娅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在大家迷惑转头之后,那位抱着电喇叭大喊的先生挥手的动作猛然一僵,好几次呼吸之后才重新挥动,动作也慢了不少,透着一股子迷茫和可怜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