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你的精神领域……是怎么回事?”
陈霄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紧盯着林娜,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错过哨兵一瞬紧缩的瞳孔。
不过林娜也只有这一刻的失态,下一瞬哨兵就连这一点泄露情绪的痕迹都收拾好了。然后顶着娃娃脸的家伙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开口说话时声调轻松愉快,充满终于有理由把加布里埃尔丢出青霜号的满足感。
“陈年旧伤,不是什么大事。”
这是绝对的谎话。
先不提林娜的精神领域到底是怎么一种古怪环境,精神领域也不存在“不是什么大事”的陈年旧伤。能留在精神领域中的旧伤,就是绝对没有愈合、还在对精神领域的主人造成持续伤害的伤口。
而那些几乎让林娜的精神领域片片碎裂的伤痕周围溢散的精神能量……
“不是什么大事?”
陈霄说话的声音很慢,每个音节都清晰沉重,把一个问句说得好像是陈述句。
茶色的眼睛在镜片后转向林娜,从眼角看向哨兵的视线让林娜也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你的精神领域几乎要碎成渣了,而留在上面的力量,是西茜娅的。”
属于西茜娅·李的银色光辉在不断撕裂那看起来像是座基地的精神领域,但也是粘合那些碎片,让它们还能维持一个精神领域的形状,也让林娜不至于疯狂的胶水。
假如换在平时,陈霄大概会为这种近乎奇迹的操作惊叹一下,但现在这是发生在林娜精神领域里的事情!
哨兵紫色的眼睛看着男人,在对视无用之后丧气地垂了下去。从陈霄的角度看,银灰色的睫毛死死挡住了后面紫色的眼珠,藏住了林娜最后一点可能泄露情绪的地方。
“说真的我对你是真的没有任何意图你也能看出来,咱们都装这件事没发生不行吗……”
“那你为什么让门开着?”
精神领域是进化者们潜意识中的舒适地点投影——这是教科书中的话,但事实上绝对不止这样。精神领域对于b+等阶以下的进化者,是印象最深刻的地点的投影。但对于这个等阶之上的人,就具有更多更丰富的可能。
顺带的,在具有更多演化可能的同时,进化者们也就终于能对自身的精神领域进行绝对的掌控了。
所以,林娜的精神领域被向导攻击难以修复是可能发生的,但林娜连掩饰都掩饰不了,那是可能性在百万分之一以下的事情。
林娜要是真的想要掩饰,只需要把作为她精神领域入口的那一间房间的门关上就行了。
何必虚掩着门,还遮遮掩掩地露出伤口?
林娜猛然抬眼,嘴角不自然地扯动了两下。然后哨兵叹了口气,仰头后靠,让身下的椅子仅凭两条腿支在地上。
“好吧好吧……被看出来了也是我自己倒霉。不过我也不打算说多少。”
“只要让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就行。”
只要让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行。
林娜听出了陈霄的话外音。哨兵嘴角那个生硬笑容柔和了一些,说话的声音也不再透着满满的用于掩饰防备的浮夸愉快。
“的第一个哨兵不是我,她和她的哨兵在被塔捕获之前很多年就结合了。我和是被我的……算是政敌吧耍手段分配到一起的,就这样。”
“西茜娅……有哨兵?”
“实体结合后链接断裂会导致哨兵直接死亡或者进入神游症最后一个阶段,但向导是可以活下去的。”林娜放下了椅子,耸耸肩膀,“不过在那之后被塔分配又被塔强行结合……虽然我们两个最后也没实体结合。”
所以西茜娅才会在几乎杀了林娜之后又保护住了她的精神领域吗……虽然知道林娜肯定不会把全部真相都讲出来,但是起码这是一个能说得通的解释。
于是陈霄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了。
林娜现在的精神领域状况他是无从下手,但是既然西茜娅的力量布满了哨兵整个精神领域,那么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更大的问题。
——既然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了。
男人就直接站起身,告辞之后就离开去找自己儿子去了。
陈霄背对着林娜,男人的能力也不足以通过精神场感知身边所有人的状态。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在门关上的同时,林娜就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虽然尽力控制了一下动作,但现在还是感觉好痛啊。
哨兵勉力控制感官的行为在放松后导致了接收端的反弹,现在来自听触嗅三方面的信息疯了一样往林娜脑子里涌,像是慢一秒就是一生遗憾似的。
假如不是过去学习过利马斯特人的冥想和精神控制,林娜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就会这么一路冲进神游症,渡过第一第二阶段,直接爆发结合热。
——那样可就尴尬了啊……
在无穷无尽的信息冲击下,那个名为“林燕然”的小小自我反而像是忘了处理问题似的,感叹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而在陈霄拖走加布里埃尔之后就一直在空中盘旋,冷眼旁观林娜在感官过载中苦苦挣扎的天鹅突然落了下来。美丽巨大的白鸟那双纯黑色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像是叹息一样合了起来。
与此同时,天鹅将自己的双翼拢在了哨兵身上。
意识一瞬间清明了。但是林娜没有第一时间从地上爬起来。
哨兵靠着椅子腿,慢慢抬手触碰上了天鹅纯白的羽翼。
“抱歉啊。”
虽然刚刚从折磨中挣脱出来,但是林娜的声音居然还是带着笑的。
“不要生气啦,我也是没想到这个小子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能真的让她的精神领域出现变化,直接导致她的精神领域出现崩溃征兆还引来了陈霄——不过这不重要。
哨兵的紫眼睛里漫着淡薄的笑意,在心里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句。
——这不重要。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放心。”
“在把你送到华夏或者其他能安全定居的地方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天鹅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鸣叫。让哨兵把视线的落点从它的羽翼转移到了头颅上。在白鸟那双美丽的纯黑眼珠中,倒映着此刻林娜脸上懒洋洋的笑容。
哨兵轻轻抚过白鸟头顶,然后把手撑在了地上。
“好啦,咱们换个话题——你说现在陈霄和小英杰能不能安抚得了费尔德巴赫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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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霄觉得安抚奥黛莉娅确确实实是个只有自己儿子能解决的难题。无关其他一切,只关乎奥黛莉娅·费尔德巴赫小姐对不同年龄段人的区别待遇。
对着小英杰,她只能憋着气去劝说男孩;对着夏梵特老爷子,她最多撒娇弄痴。但对上一个也是成年人的男性的时候,满肚子气的奥黛莉娅简直像头暴龙。
在抓住费尔德巴赫小姐的手腕,顺带继续无视向导禁令整理奥黛莉娅的情绪时,陈霄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他一个成年男人,差点没抓住想抓着他领子把他拽过去逼问的青年女郎。
“你对加布里做了什么?!”
奥黛莉娅湛蓝的眼睛里满是怒火,看起来甚至有点瘆人。
——想也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
毕竟加布里埃尔·萨伏伊这些日子可没少在别人面前表现出陈霄和他关系格外不睦的样子,刚才又是陈霄把加布里埃尔拖回了青霜号。
陈霄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在整理完奥黛莉娅的情绪之后快速收回了精神游丝。
不过陈霄现在不想慢慢安抚下去奥黛莉娅随时可能再度爆发的怒火然后再给她讲清楚之后的事情。于是男人动作温和地把奥黛莉娅请回了椅子上,然后干脆没坐下,就靠着墙把整件事情前因后果都干巴巴地讲了一遍。
完全没在乎罗莎女郎越睁越大的眼睛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这行为大概也是出于迁怒——对于陈霄来说,加布里埃尔这个人本身的作为就让他难以忍受,也就自然而然地将愤怒也倾倒在了一直关照加布里埃尔的奥黛莉娅身上。
“……林娜的精神领域严重受损,我帮不上忙,西茜娅正在尝试帮她修复。”
说完最后一句话,陈霄向夏梵特·费尔德巴赫示意了一下,就带着儿子离开了这间房间。
把叹息摇头的老爷子和浑身颤抖的词作家小姐丢在了脑后。
陈霄可以丢下炸雷就带着儿子跑路,但是夏梵特可不能就这么看着自己孙女倒霉。
老爷子看了会儿关上的房门,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孙女。然后伸手摸了摸奥黛莉娅的头发,顺带着叹了一口气。
祖父叹息的声音让奥黛莉娅一个激灵。然后词作家小姐急切地转过头,抓住了爷爷正在收回的手。
“爷爷,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加布里怎么会对林娜做出这种事情呢,是林娜把他从竞技场救出来的啊!他……他怎么会对林娜……”
夏梵特又叹了一口气。
“奥蒂,比起这个,你是不是应该先去……不,林娜现在可不适合让人打扰。”
夏梵特被奥黛莉娅抓着的那只手已经很痛了,但孙女好像还是感觉不到似的加大力道。让老人只能放弃默默忍耐的打算,把手强行从孙女手里抽了出来。
然后奥黛莉娅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不仅停止了刚才魔障一样的反复念叨,还直接站直了身子,往门外跑了。
老人看着孙女冲出门的身影,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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