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愣了一会儿,把自己的嘴巴闭上,默不作声地跟着步辇走。
步辇在御书房前的廊庑停下,李怀懿起身,拂袖入了御书房,王保连忙紧跟进去,见到李怀懿已经坐到御案前,提笔处理剩下的奏章。
他的薄唇抿得很紧,冷冽的眉眼像长剑一样锋利。王保在旁,踯躅了一会儿,问道:“陛下可要用午膳?”
李怀懿盯着奏章,似乎在上头投入全部心神,没有回应。
王保不敢再问,默然不语。
光阴一寸寸流过,太阳渐渐西斜,转瞬之间,暮色已经笼罩了大地。
王保亮起纱灯,让光线盈满整个御书房。他弓了弓身子,轻声道:“陛下,该用晚膳了。”
李怀懿推开桌上的最后一本奏折,“让御膳房把菜送到偏殿。”
御书房旁边,连着一个偏殿,前几年,李怀懿事忙时,有时会在里头用膳。但自从姜鸾进了承乾宫,无论多忙,他都会回去。
王保应是,走出御书房传膳。廊庑下亮起了一盏一盏的宫灯,王保站在廊柱边,吩咐完御膳房的人,犹豫了一会儿,叫了个小太监,说道:“你去承乾宫传个话,跟贵妃娘娘说,陛下不回去用膳了。”
小太监应了声是,立刻前去传话。王保看着他的背影,盯了一会儿,悄悄叹口气,转身回御书房。
哎,真是造孽哟。他忍不住想。
进了御书房,王保看见李怀懿已经站在了纱灯之下。他长身玉立,垂着眼睫,用右手在左手的掌心拨弄着什么。
王保上前,见李怀懿的左手扎进了几片玉佩的碎片,那碎片扎进血肉里,白玉已经□□涸的血染成了红黑色。他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忙忙问:“陛下,可要传御医?”
“不必了。”李怀懿的声音低沉淡漠,他把碎片一根一根□□,准确无误地扔进不远处的纸篓里。
血腥味弥漫开来。
李怀懿命人传进盆匜,净了手,当冰冷的水流滑过伤口,他的心也忍不住颤了一下。
在战场上,他不是没有受过伤,可是为什么,这回却格外难以忍受折磨?
他的思绪骤然飘远。
歼灭四国后,李怀懿满怀雄心壮志,坐等姜鸾来求他。当她真的垂下高贵头颅,求到他跟前,他故意冷了她半个时辰,心里想着怎么可劲儿地折磨她。
可是,等她姗姗而来,推开御书房的大门时,他扫过她的云鬓花颜,心脏软了一下;待到手指触到她的下巴,那种如被闪电击中一般的悸动之感,更是让他心思软了又软;及至后来,她红着眼圈晕过去,他的胸膛里那颗心,已经彻底软成了一潭春水,只想温柔地包裹她,爱护她。
他注定栽倒在她身上,他认了,过去一年,说是给予了她万千恩宠,亦不为过。
可鸾鸾竟然就这样回报于他?
李怀懿冷着眉目,将双手从盆匜中收回,用帕子擦拭手指。
他真的很想惩罚她,为她的没心没肺。
可他下不了手。
…
承乾宫正殿。
姜鸾正坐在软榻上,懒洋洋地翻着书卷。中午李怀懿离开后,她等待了一会儿,见没有惩罚她的口谕或圣旨传下来,她就彻底放下心,用完午膳后,还回寝殿歇了一下午,快到用晚膳的时辰,才再度醒来。
宫女领着一个小太监,来到她跟前,“娘娘,这是御书房的人。”
姜鸾抬眼,“什么事?”
小太监睃了姜鸾一眼,满脸惊艳,几乎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恭敬道:“王总管吩咐奴才来传话,说陛下今晚在御书房用膳,不回来了。”
姜鸾“嗯”了一声,一边继续翻着书页,一边对宫女道:“把他领下去打赏。”
宫女应是,将小太监带走。姜鸾用完午膳,又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将要就寝之时,御书房的另一个太监又来传话:“贵妃娘娘,王总管命奴才来传,陛下今夜歇在御书房,不回来了。”
姜鸾:有这么好的事?
她坐直身子,把手里的书卷丢至一旁,吩咐道:“把他带下去,厚厚的赏一笔银子。”
宫女应是,将懵懂的小太监带下去。
黑夜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王保拢着袖子,立在御书房门外的廊庑边,看见小太监从承乾宫回来,问道:“贵妃怎么说?”
小太监捏着掌心里厚厚的荷包,挠了挠后脑勺,说道:“贵妃娘娘没说什么呀,她就赏了我一大笔银子。”他把荷包拿出来。
王保瞟了一眼荷包,又把目光转回小太监的脸上,“她什么反应?”
“嗯……”小太监犹豫了一会儿,“贵妃娘娘好像有点惊喜。”
王保:……
李怀懿睡在御书房内的宽榻上,辗转难眠。
他一直是个勤勉的帝王,在御书房内,设有休息的宽榻。正值盛夏,气候灼热,他的心里也跟着焦躁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