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是沸反盈天的喧嚣声。
他的内心却是无边无际的静谧。
只有满室狼藉的摆件仿佛在提醒着他,刚刚这儿曾有两条生命一道流逝。
邵宁在自己身上画满了爆炸符,所以才能躲过卫兵的盘查,来到颜以方面前。
于最后关头,是黑牙冲上前去,与邵宁同归于尽,这才让颜以方免于一死。
他望着被炸出了一个坑洞的地面,最后,他竟然连为黑牙收尸都做不到。
他忽而在想,当时那场酒约里,黑牙最后想说,却又没法跟他说出来的话,又是什么呢?
他良久良久的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那个坑洞。
仿佛他还被困在刚刚那场大爆炸的余韵之中,走不出,挣不开。
他跑到被他曾经烧毁的宫殿里,于废墟之中寻找他曾经丢失的东西。
他费力的伸手去刨。
搞得满手乌黑,但最后刨出来的却也只是无数的碎片。
已经毁掉的东西,再也无法拼凑成原来的样子了。
是他,亲手毁掉了一切。
他没有办法容忍背叛和欺骗,因为这代表的不只是身心的伤害,更重要的是,这好似从根上否定了他的整个人生。
他要报复,不只是将他失去的讨回来,还要将他被否定的人生加倍奉还!
尽管,他明知道那有多痛。
那人在逃到了安全之所后,也要下定决心去死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明明从前是失去了一切也要从泥泞里爬起来,对敌人摇尾乞怜也要活下去东山再起的人啊。
却因为他,因为他的背叛与陷害,夺走了一切,夺走了所有活下去的勇气。
你曾经尝过一次被背叛的滋味,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如今,你又要给那人尝一遍,甚至,他失去的比你更多。
颜以方忽而想起小时候,初见那人的时候,他怕那人又是一个想要害他的修士,于是一直在反抗那人的接近,后来是真的没处躲了,于是转头一口咬在了那人的虎口上,那人受了伤,却只是笑,像哄小动物一样将他抱起,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再然后,他就真的被那人安抚好了。
后来再见那人,他看到那人虎口上被他咬过的地方连点疤都没留,其实还有些失落来着,就好像某些证明没有了似的。
但现在想来,那证明其实一直都在的,只要有人记得,它就一直在。
一直在。
他其实,一直都还……记得。
明明都记得的,明明还喜欢的,为什么却总要做出那样错误的事呢?
他想不明白。
也许真就像邵宁说的一样,他就是个天生的灾星。
有关邵宁,这个跟他从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弟弟,他跟他之间其实没有任何感情,自见到邵宁开始,他就一直在伤害他,到最后,邵宁也为杀他而死。
邵宁说,他连娘亲是谁都不知道,明明娘亲为他付出了那样多。
可其实,他一直都清楚得很,他一直不去找寻生母的下落,不是因为他没有良心,而是因为,他在害怕,他没胆子直面那样的痛苦。
想也知道,娘亲因为他的缘故被这个世界剥削了多少。
被迫生下魔的孩子,这样的女子想要在这个人世幸福的活下去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不敢去想象那样的苦,所以干脆就不去面对。
对生母的亏欠,是他这辈子都还不完的。
到了,他的人生,就是一笔算不完亏欠的烂账。
那场永寂的黑暗,他怕是怎样也走不出来了。
他点亮了传信符。
接信那头的人是饶最,他很快便接通了,好似一直就在等待他的传信似的。
饶最的声音很是兴奋:“爷,您听我说,咱们的队伍已经度过了混沌之海,开始向人间进发了,云忆那混蛋玩意已经被罗洛大卸八块了,您开不开心?咱们这会正在开庆功宴呢,您听听——”
那头果然传来了锣鼓喧天的庆贺声。
“嗯……”颜以方应了一声。
“怎么了爷,您听起来怪没精神的,喝醉了吗?肯定是黑牙又给您送了烈酒来,我回去一定好好说说他,这东西伤身,您不能常喝的。”
“饶最。”颜以方的声音虚浮,他说,“你去了人间,就先不要回来了。”
“嗯?怎么了?是在人间又有什么新的任务吗?”
颜以方沉吟了一会,他说:“嗯,你先在人间驻扎一段时间,为我们争点地盘。”
“这是自然的,这种事交给我您大可放心。”饶最满口答应。
半晌,颜以方又道:“好好照顾自己,饶最。”
“爷,您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不像您啊。”说着,饶最还哈哈笑了起来。
“是么?”说完,颜以方苍凉的笑了一声,“是有些不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