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以方问:“还困啊?”
他搂着颜以方的脖子,吻了吻他,最后,身体便缓缓的往被窝里滑,眼睛已经又要闭上了,他的声音恹恹的:“困……”
看他这般可怜的打瞌睡的样子,颜以方也不好意思再将他从床上捞起来了,只能为他盖好被子放他去睡。
在那人再度睡着前,他忽的开口,问:“以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午时,怎么了?”
云清衡摇头:“不,我是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腊月十四。”
云清衡的眼睛亮了亮,他突然问颜以方:“我……我明天想下山一趟,你能陪我一道去吗?”
颜以方皱起眉头,神色不悦:“你现在的身体——”
“我知道我知道!”云清衡道,“但我就去一下下,好不好嘛?”
颜以方很是为难:“你要下山做什么?”
云清衡笑了,他问颜以方:“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很想去逛庙会来着?”
他这么一提,颜以方倒是想起来了,当初自己来到这人身边,人生地不熟的,什么多余的要求也不敢提,那时候听人说,山下有庙会,特别向往,就大着胆子向这人提了一次,这人也答应了,但最后,他并没能来。具体他没能来的原因,颜以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现在他还能记得这件事,这倒是让颜以方心里有些暖。
但,那时候的庙会,是在夏天。
云清衡说:“上一次我诸事缠身没能陪你一道去,而接下来嘛……我可能不能陪你去夏日的庙会了,但是冬天的这场,我应是能够赶上。”云清衡握住颜以方的手,他说,“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颜以方张了张嘴,刚想说,你别胡说,你还会有夏天的,我们能够一起去夏天的庙会的,但他看着这人憔悴的面容,终究还是底气说出那句话。
他压下心头的情绪,点了点头,说:“好。”
“麻烦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原来冬日的庙会也这般热闹,尤其在靠近一棵巨树的地方,实在是人挤人,偏生向来喜静的云清衡这次却一反常态的非要拉着颜以方往人堆里钻,钻到后头,那摩肩擦踵的架势,实在是钻不动了。
云清衡停下脚步,艰难的喘着粗气,开始咳嗽起来。
颜以方用肩膀环住他,用衣袖给他圈出来了一个温暖之所,让他不至于在咳嗽的时候吸进去过多的冷气。
颜以方以前不爱穿这种宽袖的衣服,但最近他发现,这衣服偶尔也有实用的地方。
这人扯着嗓子咳了几下之后,稍稍平复了会,便又拉着颜以方继续往那颗巨树下头钻,但那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挤到现在就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颜以方看他实在着急,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忍不住道:“要不然我将前面的人都扇开,我们再过去,好不好?”
云清衡赶忙道:“不行!去那里一定要诚心,不可以做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所以我才不让你飞!”
话音刚落,这人就被旁边一个路人踩了一下脚,他没吭声,但颜以方看到了,一记眼刀过去,那个“肇事者”连忙往旁边退了点,给他们让出来了一个空位。
能够继续往前进一点,云清衡很是高兴,于是拉着颜以方继续往前头挤,但这样的挤法终究是有上限的,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挤不动了,颜以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前头有这么大的热情,便只能被动的随着他往前走。
忽然,远处的天空传来一阵阵的钟声,钟声响起的一刻,原本喧闹的集市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似的。
在听到那钟声之后,这人也不继续挤了,他面色急切的转过身,忽的捧住颜以方的脸,两人猝不及防的双唇相接。
那时候颜以方的反应还有些懵,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所以,在接吻的间隙,他还有余裕能够看到周围的景象。
四周,无数的男男女女都在那钟声下忘情的接吻,世界都在此刻显得那般唯美静谧。
回来后,云清衡就开始发起了烧。
果然不该带他出去的。
现在正是冬天,外头寒气逼人,还是夜晚,虽说已经给他浑身上下做足了准备工作,但毕竟还是无法完全挡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气,这人喝了几口寒风,回来后就开始发起了烧。
夜里,他开始咳血,呼吸的时候跟拉风箱似的,那骇人的模样直让人心惊肉跳。
颜以方看着云清衡在病榻之上痛苦缠绵的样子,心头是一突一突的跳。
不该带他出去的,不该让他吹那几口冷风的,不该让他同别人一道挤得出汗的。
但最不该的,却还是没有保护好这人,让他被车迟抢走,陷害,你却束手无策。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这般无能的自己。
就连幼时被人追杀欺辱时,都没有这般无力过。
至少那时候,他的命还掌握在他自己手里,活不下去那是他自己没本事,没运气,而如今,看着那人的生命在自己指缝中流逝,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样子,让他要比从前的任何一刻都要憎恨他自己的无能。
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已经是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了,他最近已经给这人输了无数的真气了,终究是于事无补。
车迟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而这边,云清衡的身体已经是急遽恶化了下去,已经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车迟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就非要他的性命不可呢?
有什么事,是他银斧王能够做到,而他又做不到的呢?
大不了,车迟他想要做什么,自己就帮他去做不行吗?为什么就那么执着于他的身体呢?
如果,车迟要的只是他的银斧王,而不是想要银斧王帮他做什么事,你该怎么办呢?
就只能去换了吗?
颜以方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个可怕的思想晃开。
“爷,您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您可撑不住照顾云大人,来,先吃些吧。”饶最着实是比其他人要会伺候人,劝他吃饭的时候用的话术都是一言便能抓住他的心的话。
闻言,颜以方还是打算先吃点东西。
确实,他可不能在这人之前倒下。
今天的食物里,有一味模样好看的糕点,上头有粉色的花朵点缀,瞧着像是梅花,虽说颜以方现在有些食不知味,但这东西过甜的口感还是成功的齁到了他。
颜以方喝了口茶,压了压那股子甜味,止不住问:“这是什么?”
“梅花酥,爷,您是不是不太喜欢啊?”
颜以方不吭声,不置可否,但小孩一下就猜出来了他的心意。
饶最叹息道:“哎,这糕点可是咱这儿的特产,只有在年末的庙会上才有的卖,用得都是神庙那颗几百年的梅树的花做的,您先前跟云公子一道去了庙会,应该有听说过吧?传说那儿的树有灵性,能保佑姻缘长长久久呢。”
颜以方手中的筷子停了。
那人原来,想要要同他一道长长久久的。
颜以方再也吃不下去,伸出手将左右之人都摒退了。
夜色袭人,烛火在黑暗中飘摇着,将屋内的每个物件的影子都拉地老长,甚至长到有些骇人的地步。
不知是柱子还是烛台的影子落在了颜以方的脸上,将他的脸色分成光与暗的两部分,忽的,烛火一闪,那影子也随之一动,将颜以方的整张脸都给罩住了。
黑暗中,颜以方忽的睁开眼,目光灼灼,眼中似有火光闪烁。
为了那轮明月,他想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