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还是来换了。

想他这一生，那短暂的生命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可取之处，做过很多的恶，又被敌人笑愚蠢，一辈子也没个交心之人。而云清衡的生命不同，他曾受许多人的尊敬，他还有很多未竟之事想要去做，还有很多人在等他，他的命远比自己的金贵。

颜以方在车迟的带领下走到了他的目的地，那里，中心有一个硕大的法阵。

颜以方认得这个阵法，这就是当初他在三元仙门见过的那个阵法。

那天，天空飘着血色的雨，但那雨落到身上之后又跟普通的雨之间没有什么区别，无色无味，那天有很多的魔气往他身体里钻，最后却并未伤害到他分毫，当时他还以为那是一个失败的阵法。

车迟道：“你小子命实在太硬了，当初想靠夺舍大法唤醒银斧王，但没想到你的求生欲过于旺盛，银斧王没法占据你的身体，所以我才不得已有了今日的算计，让你主动献身唤回银斧王，让你师父受苦了，真是抱歉。”

虽然是在道歉，但他可不觉得车迟的脸上有一丝的歉意。

颜以方忽而想起来，当初他刚从阵法中脱身的时候，在阵眼处率先看到了云清衡的身影，登时便将云认成了自己的敌人，还好过分的扇了那个人一巴掌，甚至，一直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云清衡对他图谋不轨，却一时忘了，当时立马出现在云清衡身后，为云挡住了自己的一击的车迟也是很可疑的。

想想看，他曾经是真的对云清衡做过好多过分的事。

车迟说：“走进去，坐到阵眼中心，阵法发动后，你只要意识里开始呼唤银斧王，再自愿将你的躯壳献出来即可。”

“这样就行了吗？”

“这样就行。”

“你费尽心机放那么长的线，我还以为这事会很困难。”

车迟摇摇头：“这还不叫困难吗？这世上能有什么法子能让你自愿放弃生命？”

“也对。”颜以方一想，又道，“可若是我不肯配合，你埋了还这么长的线的这个陷阱岂不是就得落空了？”

车迟道：“你既然能为我那完全不值得的大伯做那么多事，就必然舍不得眼睁睁看清衡去死。”

颜以方笑笑：“你倒是很懂我。”

车迟也回以一笑。

颜以方终于步伐坚定的朝着前方的阵眼走去。

但，脚刚踏上那阵法，他又突然收回了脚步。

他说：“不行。”

人在没死的时候可能可以做到大义凛然，但是真要到了直面死亡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恐惧畏缩的。

车迟怕他这是死到临头前才终于感受到恐惧，开始反悔了，神情不免有些慌张：“怎么了？”

颜以方转过身，他问：“我如何确定我死了他就一定能活过来？万一你在框我呢？”

车迟长舒了一口气，他道：“这不妨事，在你彻底献出灵魂前，你们会有短暂的一刻机会能够重聚，你能亲眼确认他活过来的。”

颜以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而后，他又打了一个响指，身后，有四个人一起抬着一个担架，将沉睡不醒，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云清衡送到了他跟前。

他俯下身去，看着那人安睡的模样，这副样子，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孩，仿佛外界发生的一切险恶都与他完全无关。

颜以方将那人抱起，最后呼吸了一口独属于这个人身上的空气，是甜而不腻的清香。

颜以方忽然开口问车迟：“会痛吗？”

车迟一愣，而后嗤笑道：“想不到你竟然也会怕这些。”

颜以方摇摇头：“不，我是问，他会痛吗？”

颜以方握住这人细腻嫩滑的手，据颜以方所知，这人这辈子都没受过什么苦，他所有的伤和苦都是颜以方带给他，他不想最后自己都要走了，还要带给这人最后一次痛苦。

车迟忽的瞪大了眼睛，而后，似是了然，又似是嗤笑的样子，他摇摇头：“不会痛的。”

“那就好。”颜以方这才点了点头。

他的手最后在云清衡的脸上抚了一下，这一次，他用的手心，那里毕竟比手背要灵活真实得多。

而后，他终于起身，抱起云清衡，足尖一点，纵身一跃，回身一落，便坐在了阵眼中。

他朝着车迟大声喊着：“来吧！”

车迟神色肃穆的盯着他，片刻后，车迟的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起来——他开始发动阵法了。

颜以方感觉到坐下的阵法正散发着一股子灼热的光，灼得他几乎当下就要跳起来，但很快，他就不会有任何的灼热感了，因为他的头顶又忽的生成了一道与脚下的阵法相对于的阵法，在头顶阵法的作用下，天空忽而起了变化，乌云密布，雷电轰鸣，继而是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

血红的雨落到地面上，又被地面的阵法蒸发成缥缈的水汽，颜以方就坐在那水汽之中，晶莹的双眸被水汽氤氲，眼神直挺挺的看着怀里。

云清衡的身体还没有反应。

有凛冽的风吹拂过他的身体，吹得他一阵阵的起着鸡皮疙瘩，他知道，那东西其实并不是风，而是无数的生灵与魂体。

车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找到被我标记的魂体，用你的意念喊银斧王的名字，将他的魂体拉扯进你的身体里！”

果然，无数的魂体之中，有一个红色的魂体，那是被车迟打上标记的魂体。

那魂体在穿行着，哀嚎着，像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无助游魂。

这样的魂魄，想要将颜以方的魂魄挤走“夺舍”，确实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难怪说车迟需要他的献舍才能让这个银斧王复活。

颜以方在车迟的指示下，盯住那个红色的魂体，用意念呼喊着银斧王，拉扯着那个魂魄入体。